这顿饭,吃的郁郁寡欢,空气好像又稠又静。
不像几年前,那会儿李想每回都要当个电灯泡,饭都堵不住他的嘴。
一顿饭吃的叽里呱啦。
“你怎么在北京?”
明月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能撒谎,拿筷子的手指无意识攥紧,“拿衣服。”
她走的时候甚至有些尴尬,好像……又白蹭了他一顿饭?
“我,我得走了。房钱,一会儿……”
裴序秋打断了她要接下去的字眼,“不用。”
两个人客气疏离,门阖上,明月在门口愣了会儿,恍了神,直到下了楼没伞又重新上来讨。
…………
病房里吵的人脑仁疼,饭菜味加上各种奇怪的味道混在一起。
老太太背对着门,像一座孤钟。
明月站在门口鼻尖微微酸涩,慢慢往里走,嘴角扬起了轻松的笑,
“姥姥?”
满脸皱纹的老人转过来,眼里的空洞消失,被敌意和陌生取代,
“我孙女儿呢?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我孙女藏起来了”
说着,就要挣扎着从床上爬下来。
明月嘴角溢出些苦笑,任由老人家闹腾。
老了,推了明月几把,也就没啥力气了,嗫喏道:
“我家可怜的明月啊……都是你们这些人!都是你们……”
护士又赶紧过来打镇定剂。
姥姥又躺下了。
明月小跑过去,拿消毒湿巾擦了擦桌子,拧开了饭盒。
检查报告里说,很多东西老太太都不记得了,每次看到明月就疯了般打人。
一个多小时,老太太醒了,盯着天花板气息寂静。
“虾仁饺子。”
窗外的雨更大了,呼啦呼啦的冲刷着玻璃,连成线坠落下来。
老太太被搀扶起来,神色茫然的盯着明月,好半天有苍老的声线响起,“粥粥儿。”
明月嗳了一声,笑着笑着眼角就湿了,“今天吃饺子。”
祖孙俩头凑在一起,画面有几分和谐美好。
“粥粥儿,要不咱不治了吧?”
明月筷子顿了下,眼眶逐渐泛红,握住筷子的手慢慢收紧,抬头笑了笑,像没听见先前的话,
“饺子好吃吗?”
“老板说都是新鲜刚捞上来的虾呢。”
老太太低头,再抬头的时候眼里褪去些混沌,好像又清明起来,好像一下子豪爽起来,
“我们家粥粥儿,以后肯定是大歌手哩……”
“得活!”
明月扑哧一声笑了,重重点点头。
“姥姥困了,先睡了啊——”老太太背对着她躺下。
明月没吭声,每回要离开的时候,老太太的手段都没怎么变。
背对着她装睡,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默契。
这一年多,明月每个月都来北京看一次老太太。
办完了手续,缴好所有的钱,明月才从医院离开,当天下午到的兰溪。
————
“昨晚在哪啊?”
李想也回北京了,公司积了一堆破事儿,夹着电话在翻合同纸。
这么忙了,还不忘调侃调侃他。
裴序秋睁眼,脑子空了几秒,然后光着脚往隔壁的房间走。
干净又空荡,显然主人已经离开许久了,连被子都被叠的整整齐齐。
他心脏酸涩半秒,往回走,穿西装裤,皮套扣掉在地上轻微一声响。
“哎呦,看来是激情了一晚上,现在才醒啊?”李想笑的很欠。
这酒店是温书言旗下的,温书言小时候好的跟李想能穿一个裤子。
一开始跟裴序秋不对付,怎么都看不顺眼。
温书言小时候个子长得很慢,还是个小药罐子,裴序秋是这几个人里面长得最高,一双桀骜不驯的眼眸,看着就欠揍。
在织染纺打架的时候,裴序秋打的太猛了,温书言头撞上西柜,缝了三针不敢跟大人讲。
从此,李想跟温书言认了裴序秋做大哥,硬是把这小子看顺眼了。
只不过长大了,温书言出国读书,隔着时差才有了些距离。
裴序秋还在沉默的系衬衫的扣子,听到李想淡淡的扯,
“哥别装了,书言那儿有你的开房记录。”
“书言凌晨三点发信息过来的,还有监控视频啧啧啧。”
裴序秋扯了下领带,长腿叠着坐在沙发上,目光所见之处是一片清冷,
“发过来。”
李想努力憋笑,在邮箱里找了几张发过去。
一个周的工作,大大小小的会,裴序秋在北京待了三天,第四天凌晨的飞机到了兰溪。
…………
晨会的时候,助理往老李的杯子里放好茶叶,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薄薄的镜片后折射出犀利精明的光,大概意思是要拉赞助。
“赞助商,达到这个数,上节目的事儿不用说了。”
散了会之后,老李慢慢品着几千一斤的茶,抬了抬手,
“明月留一下。”
百叶窗外散落下细碎的光。
桌上有几张明信片,摆的整齐。
“王总可以算是这里面啊,非常好说话的,只要你能争取的到。”老李摆了摆手,云淡风轻道,
“明月,不管他们说什么,这次机会就是你的。”
“跑不掉。”
明月接过那张明信片,上面有名字,发福中年男人的一张脸,牙齿都是黄的。
唱歌的,跳舞的,都要靠捧。
而捧,就要靠钱。
才有机会被发现。
明月抓着那张明信片的手指越来越用力,听到老李的声音,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只要把他说答应。”
老李目光意味深长,明月躲开了那样的视线,手指轻轻按在了隐隐作痛的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