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世净没有停下,随之用手里的药箱砸在了冯天霸的肩上。待后者跪倒难以起身之际,他又抢先一步把落在旁边的关刀捡了起来,当即就要劈斩下去。
冯天霸求饶道:“难道你不想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死的吗?难道你真的以为是我杀了她吗?”
方世净冷冷道:“难道不是吗?”随即把关刀劈入了冯天霸的身体,但或许是冯天霸有着一身极为强横的横练功夫,所以刀刃也确实没能深入多少。
“你到底要说什么?难以你以为都这个时候了,我还会为了他人放过你,不,绝不。”
对方世净而言,没有任何理由放过冯天霸,哪怕真相真的近在眼前也远不及他的复仇炽烈。
只是到了这时,匡雪珺竟一反常态突然跳上前来,与孔平一道劝说方世净冷静。
方世净刚想大声呵斥二人退下,却不料匡雪珺开口说出了一个他此生再也不愿听见的词,那就是‘毒王’以及这个魔头所建立的万毒天都。
凡为江湖人,想必都应知晓如今这般世道何为三足鼎立。武林八大派,十高山,皆受武林盟统领,这武林盟便是其中的一足。再加上朝廷与其治下鹰犬,还有···魔教。
魔教之流虽数量众多,但大体可分作两大山头,分别为毒王和夜帝,毁灭世外桃源的是毒王,奴役北疆极地之民徐徐南图中原的则是夜帝。
匡雪珺只感觉如若冯天霸所言非虚,那或许真该好好听一听他所谓的真相。
“感觉嘛,妇人之仁!”方世净当然会愤怒。
但孔平其实也看出了些许端倪,毕竟冯天霸明明有这一身横练的功夫,便足以证明他根本就不逊于方世净,又何必当即求饶,还故意白挨这一刀。
孔平:“苦肉计吗,不怎么像呀。”
总之刚刚还联手闯庄的三人此刻竟宛如一盘散沙,三人各自坚持已见,又同时掣肘双方。直至玉泉山庄仅剩的下仆将一面散发恶臭的门板抬入大厅,堂中气氛才终于有所缓和。
孔平:“妈呀,好臭!”
这时飘散在空气里的臭味确实熏得人眼睛疼,匡雪珺知道这是尸体极度腐烂后才会发出的臭味,而这相似的臭味让她想起了自已的过去,随即身不由已的向后退了好几步,直到撞上孔平才停下。
“这尸体,难道是···”
还未等方世净脱口而出,冯天霸竟抢先说道:“没错,这上面躺着的人就是我那爱妾。只可惜我真正要救的人却不是她。”
方世净怒骂道:“废话,我TM是大夫,不是神仙,让尸体复活这事,你应该去烟瘴林子里叫个法师来,而非到处差人寻我的晦气。”
“哎?”或许是方世净骂人的方式让孔平察觉到了一丝与众不同之处,他随即心想:“法师···复活···奇怪了,难道我穿越来的不是之前那个武侠世界了吗?”
可当匡雪君因害怕逐渐握紧了孔平的手,这时候的孔平才突然意识不是自已的问题,而是方世净有问题。
眼看冯天霸慢慢站起身来,还把嵌在肉里的关刀给拔了出来,血溅的到处都是,孔平和匡雪珺也惊呆了。方世净随即换上素袍、戴上手套,再从摔断角的药箱中牵出锥子和镐子,将腐烂的女尸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了一遍。
一炷香后,方世净看向众人道:“这个女人是被毒死的,指尖处满是血泡,手臂和背上也满是脓疮,她的脸彻底烂掉了,这肉里渗出的颜色足以证明她中的是天都教的腐蚀毒,但她却不是毒源,我想毒源因该还在此地,被你这个老东西给藏了起来。”
冯天霸一见方世净确实有本事竟能轻易点出关键顿时也不装了,派人点亮灯笼照向前路,他将亲自带领‘贵客’前往禁地。
这玉泉山庄之内有着多处功效特异的温泉池塘,有些温泉被人填满花瓣,飘来阵阵甜香,有些温泉则汤水呈红,好似血一样浑浊,却闻说泡之能够活血清淤、缓解内毒。另有温泉水面无波时好似一扇碧玉,碧水之下又偶有游鱼之影来往嬉戏,清波却不见真正活鱼,足堪神奇。
孔平不免感慨:“嗯,要是有机会真得专程来泡一泡。”
再看着方世净为复仇点燃的大片孽火已将半个庄园化为灰烬,孔平顿觉可惜,但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想必冯天霸也不会这么大度,待方大夫为其子解毒之后,部分恩怨恐怕还得从头算起。
匡雪珺也在孔平耳畔吹起了风,悄悄说道:“待会我们得保护好方大夫,毕竟他还不能死。”
孔平遂点头应承,毕竟方大夫答应过此行过后会给他‘解药’。
待众人行至山里,冯天霸当即指向一面石壁,然后用一块玉石点亮了雕刻于壁上的彩绘灯台,一处石门随之洞开。
“请吧,各位。”说罢,冯天霸率先进入坑道。
方世净稍后一步,又把孔平和匡雪珺揽在身后,小声道:“待会下去,我看着他,小子去取温泉水,丫头从旁侧应,千万小心了。”
也就是说,这下面就是厚土温泉,方世净一早知道,只有俩小辈还被蒙在鼓里,现在才揭晓答案。
孔平随即把葫芦攥在手里又藏在蓑衣里面,匡雪珺则自腰带里抽出了一根极细且长韧性十足的梅花刺,就等着于暗处施以偷袭。
三个人旋即向下走去,因过度紧张同手同脚,坑道无光孔平差点摔倒,好在还有人拉住了他。
且待三人慢慢走下台阶,终于来到冯天霸身后,其言道:“就是这里了,就在这座石室之内。”
甫一打开石门,一股冲天恶臭瞬间袭来,攘的众人不得不停下脚步,稍稍后退。
见此情形,方世净顿时警觉,幡而大怒:“你···你不会是为救他,将人直接浸泡在了温泉当中吧。”
冯天霸笑答:“不然呢?”
方世净发怒道:“全完了,想必这池药泉已然成了一池毒水,恐怕难以入药了。”
孔平:“什么!”
惊怒之下,孔平愤愤冲向了冯天霸,将之压制跪地,大喝道:“你这莽夫!”
但纵使如此,孔平也没下杀手,反而是在匡雪珺的劝慰下轻易放过了这老匹夫。
方世净从旁默默盯着眼前这一切,当孔平决心放过冯天霸,他竟然也把掩藏在内心深处的恨意稍稍放下。待看见厚土池边竟摆放着一个药箱,还是师妹的药箱,以及一份手记后,方世净翻开手记终于得知了关于师妹之死的全部真相。
原来冯天霸真的没杀她,她是自愿为救人独自深入石室,在这里一待就是一个月。
一个月的时间,方世净的妻子经过反复查验推敲,这才总算搞懂了这十五岁的青年究竟是遭到了怎样的残酷对待,才成了今日这副半人半鬼的模样。
冯天霸也不免老泪纵横道全怪他瞎了眼,竟然相信送儿子进万都天都,能在毒王座下修习毒术会是前途无量的一件事。
可当初看上他这孩子的人压根就不是毒王,而是天都教内一位口味奇异的长老,这位长老诨号擎天,喜害孩童,是他以培养蛊身圣童的名义让众多教宗献出了自家的孩子,当然还有冯天霸的儿子。然后在这数百个孩子身上植入了某种蛊虫,某种残忍的邪毒。
蛊虫破壳之际,许多孩子因承受不住痛苦死了。蛊虫成长、分裂之时,又令许多孩子发疯、发狂,彼此撕裂吞食,宛如一幅人间炼狱。
而那位长老亲眼见证着这一切,还在台上发笑,笑得极为阴森恐怖。
若不是有人向玉泉山庄报信,冯天霸恐怕到死都不知道自已的独子竟无端遭受了这种待遇。
堂堂一方霸主,到头来只得通过重金贿赂的方式将只剩半条命的爱子从那毒窟中解救出来。离开之际,其回看身后,那一幕幕无比血腥的画面已然摧毁了他曾经披靡众生的雄心。
时至今日,冯天霸早已不再是一匹猛虎,而是一只每晚都做噩梦,对自已孩子以及其他当救却不能救的孩子们深怀无尽愧疚的病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