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自从佩玖之父李鼎升任凉州知州以来,转眼又过去了四年。
凉州虽然土地贫瘠,但地处东西交通要道,商业繁荣。李鼎在任期间鼓励经商,开放市场,减免税收,由于百姓从商者增加,结果最终交上来的赋税不减反增。消息传到京城,听说还得到了皇帝的嘉奖,并获得了进京述职的机会。这次述职之后必定升迁,甚至有可能长留京城,虽说李鼎对升官并不在意,但京城繁华谁不向往呢?一家人自是喜气洋洋。
在这四年里,佩玖之兄李执象也顺利考上了举人,这一年刚好赴京参加春闱,待中进士之后也将踏入仕途。
话说李执象身高八尺,仪表堂堂,年已弱冠却尚未娶妻,早已是众多媒人眼中的香饽饽,不过云氏就盼着等去过了京城再为他定亲。难为天下父母心,李家毕竟只是寒门,若能娶个高门贵女,有个好的岳家,也能为儿子的仕途多一份助力。
佩玖对此不以为然,在她看来终身大事还是应以人品为重,高门大户虽好,可也能养出胡氏那样的女儿,难免家宅不宁,还不如小家碧玉心思单纯。不过李执象并不反对,他这些年专心学业,对自已的终身大事也并无打算,甚至常常被妹妹嘲笑为“书呆子”。
话说回来,这四年里佩玖也没落下学业,且不说医毒双精,就连兵法谋略、阴阳术算、天文地理、机关制造也都略知一二。不过在母亲云氏的强烈要求下,她也被迫学了一些琴棋书画和贵女礼仪,毕竟现在她是知州的女儿了,也免不了参加各类宴会。不过棋与兵法相通,书画诗文也是一点就通,唯独抚琴,佩玖是怎么弹怎么别扭,还不如弹棉花,最终只得无奈放弃——这段故事长期被师傅和师弟当做饭后笑谈。为了证明自已并非音痴,佩玖又改学了吹笛,吹得还算不错,可惜笛子被视为民间乐器,难登大雅之堂,佩玖是没有机会在宴会上表演的,不过她也乐得如此。
另外,这些年佩玖也和颜缣缃保持着书信往来,按照京城的说法,两人也算是手帕交了。通过书信佩玖得知,白氏采纳了她的建议,为夫君纳了两房美妾,颜之远沉迷美色,很快便把胡氏丢到脑后了。胡氏生的女儿倒是被接回了府里,说是外室所生,现在改名叫颜结绿,据说在养父母家被宠坏了,如今认祖归宗后更加嚣张跋扈,但没什么脑子,口无遮拦,时常闯祸。相比之下,颜涛倒是学乖了不少,也许是因为新姨娘也生了儿子,他怕自已不再受宠吧。
早在两年之前,颜之远又被重新调回了京城,现已升任户部侍郎。不过胡贵妃也已复宠并恢复位分,加上太子昏庸无能,不得圣心,现在韩王一党又占据了上风,不知胡家是否会行报复之事,佩玖也为颜缣缃有些担心。好在马上就要全家进京了,届时也有机会跟颜缣缃见面,对这次久别重逢佩玖还是满心期待的。不过东方既白似乎对京城有什么顾虑,此次不打算与他们同行,只让林溯陪佩玖同去。
林溯倒也是个可塑之才,虽不如佩玖所学精且杂,但这四年里他不仅学成了合格的药童,还做了李执象的书童,论学识早已超越一般的秀才。其实佩玖也劝过他去参加科举,不过林溯拒绝了这个提议,毕竟换子一事还是个永久的秘密,对外的说法是颜溯在徽州时染了疫病不幸身故。为了避免与颜家人打照面,他觉得以后给李执象当个师爷便够了,反正李执象知人善任,照样能发挥出自已的才能。
从凉州到京城路途遥远,蜿蜒崎岖,又是拖家带口,即便用上好的车马,也得走上十天半个月。然而当他们终于要踏入京城大门时,却看到门口排起了长队,今天进出的人似乎比平时要多许多,看起来热闹非凡。
“发生什么事了?”佩玖几乎忍不住想要掀开帘子看看,不过京城的闺秀是不能做出如此大胆举动的,入乡随俗,她只能忍耐着,让青梅去探听消息。
“小姐,听说是袁家的小将军自请随陆元帅前往西南剿匪,但圣上不允,他便打算偷偷出城,想是暴露了行踪,这才惹得全城戒严,就是要抓他回去……”
“袁家?是那个大名鼎鼎的袁将军?”
佩玖说的是前武宁侯袁成烨,这是一个对大齐子民来说家喻户晓的名字。袁成烨出身将门,少年英才,十五岁从军,二十岁便大破北狄,一战成名。据说他曾独自一人深入敌后,盗取屯兵图后又全身而退,最终成功收复了被北狄侵占已久的沙州四城。自此他便一直驻守边塞,直至十年前北狄联合西夏偷袭繁城,袁成烨驰兵救援途中竟意外遭遇地动,当时山崩地裂,无处可躲,导致全军覆没,袁将军连同其长子袁琛亦死于此,其妻黄氏惊闻此噩耗后便旧疾发作,最终也随夫而去。
虽说天灾难测,但也算是为国捐躯,事后圣上也给予了袁家诸多封赏,袁成烨的弟弟袁成煜继承了武宁侯的爵位,代替兄长戍边至今,袁成煜之子亦是个个将才,其妻女则留守京中,凭着袁将军的威望,也是处处受人敬重。
“没错,就是那个袁将军,小姐你还记得吗?当初在桐丘的时候,那牛大壮可崇拜他了!”青梅说着似是怀念起了那段童年趣事。
“袁将军还有个小儿子吗?怎么没听说过?”佩玖好奇地问。
“据说那位小将军是袁将军的老来得子,本不必继承家业,袁将军对他管教得也松了些,养成了不学无术的性子,直到袁将军去世后他才翻然悔悟,听说四处拜师学艺,也算学了点本事吧,便吵着要子承父业……”
“这不是应该的吗?怎么非不让他去呢?”
“想来圣上也是爱惜袁将军,怕他断了这最后的血脉吧。”
“西南剿匪而已,也就是地势险要些,再加上毒虫瘴气麻烦了些,区区土匪可比北狄好对付多了……”佩玖认真分析道,“我倒觉得是皇帝想多了。”
“小姐,现在可是到了天子脚下,你就别像在家里时那样乱说话了。”青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放心,你家小姐就是信得过你才在你面前说的……”说着佩玖听见外面传来了吵闹声,“诶,又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难道是袁小将军被抓了?”
“小姐,前面有个妇人突发急病昏过去了,他们好像在找大夫……”这时廖嬷嬷走了过来,“那妇人也是矫情,戴着面纱,还说不肯让男子把脉,这不是害得大家都堵在门口了吗?”
“等等,不能让男子把脉……”青梅第一反应看向佩玖,“要不,小姐你去试试?”
“胡说什么呢!”廖嬷嬷不赞成地瞪了青梅一眼,“咱们小姐是大家闺秀,哪能随意抛头露面……”
“青梅,你说得对。”佩玖看向青梅,示意她找出药箱,“嬷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一个学医的岂能见死不救。”
“可是小姐,这是在京城,您得注意身份啊!”廖嬷嬷劝说道。
“戴上帷帽不就得了,”说话间佩玖已经戴上了帷帽,然后轻盈地跳下了马车,“青梅,我们走吧。”
“几位军爷,我家小姐懂医术,让她来给这位夫人看看吧!”
随着佩玖的到来,围观的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路,躺在地上的是个白衣妇人,的确整张脸都被面纱遮住,只露出一双凤眼,还不住地咳嗽。不知为何,佩玖觉得那眼睛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这、这位小姐,我家夫人确实得了急病……您看看……”
站在一旁的一男一女似乎是这位夫人的随从,两人都是一脸焦急,却又拼命朝佩玖眨眼,佩玖顿时警惕起来。她伸手搭上那妇人的手腕,片刻后又换了另一只手,这脉象似乎……佩玖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这时妇人也朝她看过来,就在两人目光交错的刹那,佩玖恍然大悟。
“她得的……确实是急病,而且极易传染,请大家赶快把这位夫人先转移到城外隔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