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中的时光,焦躁而漫长。
好不容易,等到了华灯初上。
当后宫的前朝佳丽们,正猜测着今晚谁会“中奖”之时,俊逸而雄壮的鹰扬将军,却依旧独坐在勤政殿里,丝毫打不起兴致。
这也难怪。
自从赴宴回来,他就一肚子火大:既恼怒李淮对自已与夫人的冒犯,更怨恨子鸢的“自轻自贱”。
以致今天以后,
自已可能就要成为天下英雄口中,那个灰头土脸、软弱可欺的笑料了!
可是气归气,
她终归是自已夫人呵。只要她一日滞留李营,自已就将一日被天下人所耻笑。
所以今夜的行动,既是顺势而为,也算是不得已而为之了。而且,他已做足了跟李淮撕破脸的各种算计,包括让陈琪出其不意的抄掉李雷后路!
“禀将军,李营再有书到!”
高怀佑的声音,一下把沉思中的萧闵拉回了现实,冷冷说道:“又有何事。”
“小人不敢看,这次是大小姐亲笔。”
萧闵微微一怔。
急忙接过来,把信展开——
里面的确是夫人写的,但内容却是改变了计划,请他务必重新调整兵力,并附上一份“兵力调配图” 。
在信的末尾,慕容子鸢还特意提到说:……妾不慎被敌兵冲散,负伤后流落李营,但无日不在思念将军;惟将军指挥若定,自可令贼高车驷马安送妾等归城,以明妾清白之志,云云!
看完信,萧闵五味杂陈,抬眼问怀佑:“萧洪安在?”
“小将军刚刚来辞过行的,这会儿恐怕正要出城呢!”
“快,快把他召回来!”
“这……,是、将军!”
“你等等,——武恩!”
勤政殿内监武恩,立刻闪身出来:“奴婢在!”
“你快马传令萧洪:让他暂缓出城,原地待命!”
“嗻!”
“高怀佑,你去趟翠云轩吧,同样用密卫的鸽子、将此图传至陈琪大营:命他暂时放弃黄河大营,率军向李雷营后屯扎,然后待命。”
“遵命,将军!”
高怀佑匆匆下殿。
萧闵随即把信丢在了案头,心里又叹又恨:这小贱人,还真是个人才啊,居然也懂得围魏救赵了!而且与本帅适才所想,还竟能不谋而合……
“可是,”
他随即又一转念,“呛”的拔剑在手、恨恨的说道:“贱人的事还没有完呢,甭想一句’流落李营’就把本帅打发了!
——你必须给我说说清楚:为何一下车先奔向了李淮,你究竟将我当做什么了?你、还有你们,到底什么意思!”
说到这可恼之处,萧闵蓦的手起一剑、“喀”的斩去御案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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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黄昏,天上又飘起了雪花。
军师都尉、兼神机总管李应正在帐中独饮,儿子李兴匆匆来报:“父亲,将军派人来请!”
李应急忙放下酒杯,匆匆赶到军帐。
看见独孤云桃也在呢,忙一秉手:“将军、夫人!”
李淮特意站了起来,招呼道:“应兄,坐!”然后把手里的一纸鸽信递给他。
李应看完吃了一惊:“前日之战,萧闵已与燕国结怨了,怎么可能再与其联合呢,……小将军有没搞错?”
李淮起身,在书案后面一边踱步、一边沉思着说道:“慕容子鸢,曾掌管着萧军秘卫,是萧闵须臾离不得的女人。而她又是燕王的宗亲,所以萧闵还真有可能凭借这层关系、与燕国结盟,以逼迫我们来放人呢!”
“主帅所虑极是。以属下愚见:萧夫人之于我方,如今已是鸡肋了,是不是再找个借口,把她礼送回去呢?唯有如此,才可化解这场危机啊。”
“可此地与汴州远隔千里,即便这样做,也远水不解近渴啊。……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我所担心的、是二弟年轻气盛,容易在汴州盲动!”
“参军上官昀不是正在他身边嘛!”
“上官昀智谋有余,可惜胆气不足、份量不够,料他难以左右二弟的。”
李应立刻明白了主上的意思,起身说道:“属下不才:自愿请缨,持将军令符前去相助小将军。如果果然遭到萧军和燕军合击,我们会即刻去投奔苏营,将这股祸水引向苏氏父子。同时凭三寸之舌,逼迫其与我军联合!”
李淮大喜,匆忙走下帅位、拉住他的手说:“有应兄在,我就放心了!嗯……,此事事关重大,你可直接把鹿铭的三千飞虎军带去,以震慑陈琪、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李应领命。
李淮又嘱咐说:“萧闵与燕人有杀父之仇。所以以他的秉性,绝无可能真的与其结盟、并引狼入室的,也许只是在负气而已。你去之后,可以我的名义约束三军,非不得已、不得与战。至于这边的事嘛,……你放心,我会妥为处理的!”
“是,将军!”
李应当即拜辞,到营外点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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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一夜。
独孤云桃一直没有露面。
那个前天去取炭火的丫头,也是肉包打狗——去了就没再回来。
在这期间,只有人来送过几次粗鄙不堪的饭食,炭火现在根本就已经罄尽了!
林婉儿暗暗焦心。
现在根本没办法,好好照顾夫人啊。又不知道她昨天给将军出的主意,送到没有,管不管用,总这么耗着、何时是个头呢?
她正在忧虑之时,
帐外忽然传来“亲军”的禀报声:“启禀夫人、高大人:李夫人来见!”
假扮高怀佑的林婉儿,急忙又戴上头盔、将小胡子粘好,闪身避到了屏风后。
慕容这才起身,向外说了声:“快请!”
帐帘随即一挑,独孤云桃笑盈盈走了进来。
可她这一进来,并没先忙着嘘寒问暖,而是扭脸呵斥身边的一个女官说:“帐中怎么这样冷,伺候我妹子的人呢?你这个司务官是干什么吃的!”
司务官忙躬身答道:“禀夫人:战乱之后又逢大雪,木炭粮米紧缺,各帐都不得不减少了供应的!”
云桃更加愤怒:“真是混账!——别人的可以减,但萧夫人是我的妹子啊,你们怎么敢怠慢呢!”
“是,奴婢知罪了!”
子鸢知道她们在做戏呢。
忙似笑不笑的解劝说:“姐姐这又何必,我感觉很好啊,大概是你畏冷的缘故吧!”
云桃这才消了点火气,吩咐一个贴身女侍:“阿凤,让人把饭盒抬进来!”
“是!”
阿凤回身一拍手!
立刻有人抬进来几个饭盒,以及一些碳火,将精美的饭菜摆了满满一桌。
云桃然后握起子鸢的手说:“你看这手心儿都冰凉了,还替她们说话!
哎,说起来呢,这事儿也怪将军。前儿一高兴就喝的烂醉,醉到现在还满身酒气呢。我要忙着服侍他,就没顾得上这边!”
子鸢嫣然一笑:“李大哥到现在,还醉着吗?”
独孤无奈的笑了笑:“他哪天不醉呀!……可你说他醉吧,方才还在怨我:说你们是少年夫妻、小别胜新婚,即便再姐妹情深也要有点眼色啊,怎么可以让他们总这么牛郎织女呢?
——我一想,可不是怎么,这就叫饱汉子不知饿汉饥了!”
说完,先禁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子鸢被她说的一脸火,也只可低垂下粉颈,敷衍的掩口一笑。
独孤这时又说:“妹妹,这反正都反正了,天冷路滑、又隔着老远,索性再呆上一夜吧。姐姐也好顺便打点些礼物,明日亲送你起行!”
慕容子鸢眸子一闪,莞尔笑道:“正是。不光姐姐舍不得妹妹,妹妹也舍不得姐姐呢!子鸢正好趁着雪夜宁静,与姐姐细诉下衷肠了。”
独孤不自然的轻一启齿:“不怕你见笑:将军他嗜酒如命的。若没个人好好看着,刚醉醒怕是又要喝上了!”
子鸢理解的笑了笑说:“酒醉是要伤身的啊,姐姐可是要劝着点将军呢。”
独孤于是又安排了几个丫鬟,留下来侍奉慕容子鸢,自已则又风是风火是火的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