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闵很清楚,
这些追杀他的番兵,都是石勒千挑万选的神射手,自已怕是插翅也难逃了!
他只是可惜,自已空有一身勇力、却对惊马无计可施。回头望望已插箭在弦的追兵,心里又急又恨,蓦地拔出佩剑、就要弃马跟他们硬拼!
突然——
一团诡异的云气、蓦地自天而降,快速弥漫了整个夜空,遮住了射手们视线。
萧闵顿感一阵轻松!
猛然瞧见脚下有一个雪丘,借机跳了进去,任凭战马独自落荒而走。——而几乎同时,几支失去目标的冷箭、“嗤”的擦身而过,射进了前面的雪地里!
萧闵怒火填膺。悄悄探出佩剑,准备截击敌军。可就在这时,雾气中突然霞蔚蒸腾,一片五彩霞光、笼罩住了落跑的战马;光芒过后,原已空空的马背上,赫然现出一个发短如僧的黑衣人!
萧闵一惊:有此异事!……这黑影凭空显现,形同鬼魅,难道不会是我的魂魄吗?
他下意识的咬了下手背。
恰在这时,四名追兵也被“前方高能”吸引了,悍然冲过雪丘、再次引弓齐射——
“嗙、嗙……!”
“嗖——”
“嗤、嗤、嗤——”
……
四支箭、四道寒光、尖啸着向前射去!
全然无备的黑衣人,蓦地被其中一支射中了左臂,身子一晃、差点趴到马背上!
而与此同时,
萧闵也突然“呀”的一声抱住了胳膊!——一抹热血,竟奇异的从指缝中汩汩滴落……
追兵似乎听到一丝动静,惊异的回头观望。——却只看到白茫茫的一片,再不曾想背后还会有个人,便又继续向前追去!
急促的马蹄声,剧烈的伤痛,迅速唤醒了黑衣人的意识。他果断的掏出一件“利器”,开始反击——
“叭、叭叭——”
……
随着几声巨响,数道火舌劈破稀薄的余雾、将四名射手应声击落马下!
一切就在这电光石火间,不可思议的结束了,令萧闵心头一凛!
他愕然的望着那人杀死追兵后,或因伤势过重、突然扑倒在马背上,也顿感一阵眩晕——
“噗!”
竟也莫名其妙的、随之栽倒在了雪堆里……
~*~*~*~*~*~
“大哥!”
“将军!”
……
一连串的呼唤声,终于把萧闵从晕厥中惊醒。
他一捂左臂,朦胧的问道:“本帅死了吗,……为什么看见了自已的魂魄!?”
众将不知所云。
萧洪宽慰说:“大哥安然无恙,倒是那些胡奴死的有些凄惨,被您杀的连骨头都碎裂了!”
一边说着,一边脱下自已的征袍给哥哥披上,扶他上了马,又疑惑的问:“刚才医官看过了大哥伤口,又深又细、似箭伤却找不到箭矢或箭头,究竟是被何物所伤呢?还有,您刚才说看见了自已的魂魄,又是怎么一回事?”
萧闵轻轻一咬牙。
蓦地记起黑衣人中箭、反令自已受伤的怪事,暗暗沉吟道:此事在常人听来,不过就是个笑话,说之无益;而杀死追兵的那种神奇,连自已都闹不明白,又怎么跟众将说呢?
想到这里,只可淡淡地掩饰说:“愚兄只记得:自已一怒之下、将真魂飞出窍外,变成了一条金龙,然后……便什么也不晓得了。”
萧洪又惊又喜:“怪不得刚才云雾丛生,隐约还有电闪和雷鸣呢!”
众将立刻下拜:“主上真龙降世,福与天齐!”
萧闵也忽然被自已的“故事”感动,竟忘记了伤痛,取过长矛说道:“胡人夺我山河,视百姓如草芥,今日不驱而杀之、更待何时!”
所有将士一片欢腾!
萧闵于是顾不得疼痛,奋力一踹马、率军向赵城冲杀过去。
~*~*~*~*~*~
惊马渐渐力疲,停下了飞奔的脚步。
它踢踏着雪地、“咴咴”打起响鼻。那意思好像是说:主人哎,俺错咧,你快醒醒呗!
可是,那人失血太多,几乎已冻僵,怎么还会被它唤醒呢?
战马是通灵性的,似乎意识到不妙,居然载着他、向不远处严阵以待的李淮大军奔去。
急促的马蹄声,引起李淮注意。命令弟弟李雷:“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大哥!”
李雷立刻带人过去。
战马不用拦就自已住下了,马上之人却让李雷猛吃一惊!急忙回身喊道:“大哥快来看!”
李淮一怔,忙令谋士上官昀守住中军,自已则与军师李应,策马赶了过去。当他们第一眼望见那人容貌时,双双大吃了一惊:“萧闵?!”
二人同时下马看视。
经过仔细甄别,李应说道:“将军:此人虽与萧某颇多相似,但形态略显痿顿,头发、衣着也十分怪异,显然别有来路!”
李雷哼了一声,说:“这厮头发那样短,脸上还满是书卷之气,十有八九是个从乱军中逃出来的和尚。”
将军若有所思地点下头:“他是臂上中箭,料无大碍,可等他醒来一问便知。——雷弟,立即搭座帐篷,传医官为他诊治!”
李雷一摆手!
几个军卒顷刻搭好一座帐篷,安排上火盆、床榻等物品,将那人放了上去。
不一会儿,李雷带军医官秦庵来到。
看过了伤口、试过脉后,医官说:“将军,此人伤已入骨,幸而箭上无毒、尚不致命。致命的反倒是昏迷之后的寒冻。”
“还可医治吗?”
“可医。只是不能保证他醒后意识如常。”
“怎么说?”
“死过去越久,魂魄就越难附身;三魂中只要有一魂在外,这人就会前知尽失的!”
李淮一挥手:“先弄醒再说。”
“是,将军!”
军医急忙命人脱去那人的衣服、赤身埋进雪里,浑身揉搓。
有人从他衣服里搜到一张纸片,呈给将军。
李淮往上面略略一扫,“委任状”三个大字首先映入眼帘,然后是两行汉字:
兹任命李樾亭为军统局驻岛城少校副组长
落款更是费解,长长的一串、被血一污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囯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
他疑惑地轻轻一皱眉,问李应说:“赵军或萧军中,可有这样一个什么局?”
李应答道:“这人既是汉姓,十有八九便是萧闵或苏天隆的人。……但只听说萧军中有一个秘卫,其职责就如同我们的天机营,什么时候又出来个统计局了?光听名字就怪异的很呢!”
李雷在旁冷笑道:“看这厮形容,与这纸上的内容一样古怪,最多就是个江湖门客罢了!”
李应不由点头:“小将军也言之有理!”
这时,一个探事的军卒策马来报:“报将军:萧军袭取了赵城!”
李淮的眼底掠过一丝惊讶:“萧闵不是溃不成军了吗,怎么还有力量袭取赵城?”
探马回禀说:“传说他落荒之后,被追兵射伤左臂,一怒之下竟化作一条金龙、将追兵击杀殆尽!萧军因此士气大振,称他是真命之主,从而联合苏天隆部、一气击败了赵城守军,攻占了城池!”
“混账!”
旁边的李雷大怒,恶声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敢长他人的锐气!”
说着,举鞭要打探马,却被哥哥一把按住,然后吩咐旁边的飞虎军统领鹿铭:“带探马下去歇息,不许再以讹传讹!”
“是,将军!”
鹿铭挥手让人把探马带走。
李淮轻轻一按剑柄,失口自语道:“竟有这等事!”
这时李应一秉手:“莫非将军也相信,化龙之说是真的?”
“非也!”
李淮面色凝重地说道:“本帅指的是他的伤处!”
李应恍然大悟:“不错,——他与短发少年形貌相似,又几乎同时伤于左臂,世间怎有如此相巧之事!”
李淮略一沉吟,转而命令李雷:“二弟,这次该我们出手了!”
李雷粗犷的问道:“打谁?”
“攻击燕胡,夺回我们的老城,——汴州!”
“为什么不趁萧闵立足未稳,先从他手里夺取赵城?”
李应在旁笑道:“现在群雄并起,赵城早晚都是众矢之的,论作用根本不如汴城。何况燕人不灭,纵然击败萧闵又如何,反惹的天下众怒!”
“知道了!”
李雷当即上马,一声虎吼、带领三万精兵杀进了战团!
~*~*~*~*~*~
“少校”李樾亭慢慢苏醒。
军医官长出了一口气。
秦庵立刻命人给他找来棉衣穿上,又加了盆炭火,然后亲自去报告将军。
就这样不知又过了多久,樾亭渐渐恢复了一点神志,但脑海中却一片空白,怔怔的望着这些“不速之客”说:“这是哪儿,你们是谁,……我,我又是谁……”
这些语无伦次的话,刚好被一步进来的李淮听到,眼神不由一错!
再一看眼前这个人的样子,忽然被他雷到了!——此人不仅酷似萧闵,论神态、跟十年前溺水失踪的三弟李蓟,也不是一般的像呵!
李淮的眼睛,瞬间潮湿了,情不自禁的一把抱住了他:“月郎,莫非真的是你,……你就是愚兄失散多年的小弟?”
对方木然的望着这位俊逸英武的“哥哥”,却毫无反应。
李淮流着泪,提醒他说:“——你溺水时只有七岁,母亲为你眼睛都要哭瞎了,连她老人家你都不记得了吗?”
说到伤情处,居然失声痛哭!
身后众将都愣了,感觉如在雾里。
但是场面太感人了,——尤其说这话的,还是他们从来都不苟言笑的将军,以至于所有人都信以为真:这没错了,眼前这“和尚”就是将军弟弟!
要说这时候还有所不信的,那就是李应。但是他相当老道,即便暂时不能领会将军用心、也要顺应他的意思,立刻率领大家行礼道:“参见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