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陈境此次观鲸之旅的后半程是如何度过的,基本上就是凭着一个字——
熬。
船长说这天的风浪是这一个月以来最大的一次,而且后来开始下雨,还是瓢泼大雨。
那时他们的船在海中央,陈境刚缓过来一点,从船舱里走出来。她脸色惨白,神情委顿,走上甲板,准备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可她刚扶着栏杆站稳,天就忽然开始下雨。瞬时暴雨,刹那倾盆,根本来不及躲避。
甲板上的人纷纷跑回船舱,然而船舱空间并不大,容不下那么多人。陈境晕得厉害,动作没有那么快,自然抢不到位置。
她靠在船舱外面,站在屋檐下,船长见了,赶紧给她拿了件防水斗篷过来。陈境也没客气,低声道谢,然后赶紧接过来穿上。斗篷应该是船长自用的,很厚实,防风保暖还防水。
大概十多分钟之后,雨停了。
太阳从乌云背后钻出来,金色的阳光洒向海面,一道绚丽的彩虹挂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近得好像真的抬手就能够到。
那一刻,陈境觉得自已被治愈了。
这就是大自然的力量。
就像昨天清晨看到成群的海豚跃出海面,前天早上她和林嘉享在下着雨的海岸上奔跑,还有坐在海岸餐吧欣赏过的粉色晚霞和橘色日落,以及初遇林嘉享那晚,小巷夜空中的满天星斗……
陈境忽然笑出声来,心里瞬间充满了光明,晕船的痛苦和被狂风暴雨洗礼后的惨烈全数消失,仿佛从不曾存在过。
由于这一日海上的天气差得离谱,陈境等人乘坐的观鲸船在海上航行了四个多小时后,还是坚持不住决定返航了,一船人大都因为没能看到鲸鱼而感到遗憾。
但陈境的心情其实并没有那么糟。固然,身体的不适并没有消失,但或许是雨后阳光和彩虹的魔力,她心中一派祥和。
而船舱里的Adam蔫头耷脑,晕船后遗症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霜打的茄子。好在刚一下雨Anya就把他拖进了船舱,避雨避得及时,没被淋得太惨。
上岸之后已经是下午,陈境三人在码头附近找了一间咖啡馆坐着休息。她给每人点了一杯清爽的酸梅饮料,里面放了薄荷,相当提神醒脑。
刚才船只接近岸边的时候,陈境的手机一直“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她当时身体虚弱,要顾及的事情也很多,没有精力细读,到这会儿才开始认真看起来。
【你还在海上吗?】
【今天海上风浪很大,你那边有没有受影响?】
【如果风太大记得躲进船舱,别被刮跑了。】
【看到鲸鱼出水了吗?怎么样,是不是很壮观?】
……
陈境读着消息,笑容挂上了眼角,手上开始打字。
【今天有点不巧,鲸鱼没有营业,但我有幸看到了海上彩虹,离我很近很近,仿佛真的就在眼前,伸手就能摸到。(开心笑脸)】
对面的Adam从桌上爬起来,哀嚎:“Oh my god!这是我第一次晕船,以前从来没有过,感觉自已快要死了!”
陈境点了发送键,放下手机,头靠到墙上,叹气:“我也是,从没想过自已会真的吐在船上。”
“Fanny,你是不是淋雨了?”旁边的Anya一脸歉疚,“我那时光顾着照顾Adam,没能照顾到你,真的很抱歉。”
陈境一愣,笑着摇头:“没关系,船长借了斗篷给我,既温暖又干爽,比待在船舱里还舒服。”
她不是客套,是真的不在意。她的人生路上一直没有真正的同伴,也早就习惯于自已照顾自已,从没想过依赖任何人。
这时,桌上的手机叮了一声,她拿起来,看到林嘉享说:【今天没有照片看吗?(害羞脸)】
她笑起来,想象着他说这话时的样子,觉得格外可爱。但她确实没有照片可发——晕船晕到天昏地暗,哪有心情拍照?
【没拍照片,风太大了,吹得我睁不开眼睛,一直在船舱里避风。】
她没有提晕船和淋雨的事。
对面很快回复:【你没有墨镜吗?出海的时候戴上,防风护眼。】
【我没有,平时没有戴墨镜的习惯。】
陈境忽然想起在海滩看到林嘉享冲浪那天,遮阳伞下的李诗就戴着一副墨镜,大大的灰色镜片几乎遮住了半张脸。
确实是好看的,她想,属于整体造型的一部分。
【我有,可以送你。(墨镜笑脸)】
【送我了不会影响你的整体造型吗?】
【我哪有什么造型?】他很快回过来,后面还补了一句——【我又不是余江川。】
也是,陈境想,他确实不需要特意做造型。就像他的卷发,永远蓬松永远凌乱,却自带造型感。
手机叮的一声,那边问:【你几点回来?】
【到酒店可能要傍晚了。】
陈境答得保守,毕竟她和Adam都需要再缓缓,而回主岛也还要再坐一个小时的船,之后还要打车回酒店。
林嘉享马上回复:【好,我等你。】
陈境匆匆回复了个“好”,赶紧放下手机,靠进椅子里,闭目养神。她的眩晕感还没消失,手机看久了都要犯恶心。
透过咖啡店的窗户,可以看到远处的大海。此时的海面平静无澜,不再是波涛汹涌、巨浪滔天的样子。
陈境想到了潜伏在海面之下数百米处,那未能如愿相见的鲸。
没关系,她想,人生漫长,还有很多次机会靠近大海,总能见到的。
去学AOW的几人下午都回来了,李诗等人回房休息,陈韬韬和樊寄雨一起去冲浪,而林嘉享则跟着余江川一起去了酒店的健身房。
林嘉享今天破天荒地脱了衣服,光着上身从镜子里观察自已的肌肉。
余江川一边举铁,一边看着他背上那块淤血:“你老老实实歇两天,怎么都比顶着这一大块紫在海里扑腾强。”
“首先,我真的没事,”林嘉享转身面向余江川,再次强调,“其次,我现在感觉好极了,明天肯定要开始教陈境冲浪。这两天我在酒店歇着,是因为她让我这样,所以我接受,但从明天开始我要该干嘛干嘛,不可能再跟这儿闲待着。”
余江川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问:“闹半天你这两天自愿跟我一起躺平,是陈境让你养伤呢?那天你俩闹别扭也是因为她不让你跟着她一起去追海豚、看鲸鱼?”
呃……算是说对了一半吧。
林嘉享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他:“那天她忽然说暂时不学冲浪,说自已有别的计划,我以为她要走,不想跟我一起了,就……有点儿情绪不好。”见余江川一脸惊讶,他清了清嗓子,接着说,“不过后来晚上我们说开了,她告诉我她是为了让我休息两天,怕直说我不同意,就找了个理由,结果……闹出点儿小误会。”
余江川张着嘴看了他半晌,长长啊了一声,恍然道:“闹半天是这样啊,其实是我让她这两天别跟你学冲浪的,”见林嘉享叉腰瞪眼,他有些心虚,“我和大浪、雨神那天轮番上阵劝你,你非不听,我就想着让陈境跟你说说,没想到你俩还……”
林嘉享打断他:“所以让她别跟我直说,找个理由的也是你?”
“啊,是我,我这不是想着……”
他话还没说完,林嘉享就直接从旁边器材上抄起一块擦汗用的毛巾,“呼啦”一下子盖到了他头上。
“我说你闲的吧!”林嘉享简直无语到家了,“你知不知道我俩差点儿因为这个散了?!”
“林嘉享,你大爷!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余江川将脑袋上的毛巾一掀,随便团了两下,直直砸到对面人身,“像我这么真心实意向着你的,全世界能有几个?!”
此话一出,两人都愣住了。
大概是平时大咧咧惯了,余江川此时有点儿尴尬,又是清嗓子,又是挠头,心说两个身高一米八五的大老爷们儿,搁健身房上演兄弟情深——
整不了,真整不了。
林嘉享看着余江川坐在划船器上,眼神明显不太自然,忽然噗嗤一下笑了。
他走过去,把手里的毛巾搭到余江川肩膀上,真诚地说:“川儿,谢谢你。”
余江川一愣,哼了一声:“你快拉倒吧,刚才还说我闲的呢。”
林嘉享笑了笑,说:“明天我教陈境冲浪的时候,你也一块儿呗。陈韬韬和雨神还要去学潜水,你自已在酒店待着会很无聊的。”
说归说,闹归闹,林嘉享心里其实很明白,余江川从小到大都很关心他,这两天一直围着他转,实际上也是有心陪他。
“少来这套,”余江川翻了他一眼,“你把我冲浪板都弄走给你心上人用去了,我冲个鬼啊!”
还真是……忘了这茬儿了。
“你用你的,我再给她租一块。”
他当时借余江川的冲浪板给陈境用的时候,其实就是不想让她租海滩边冲浪店里的,觉得没有他们自已的质量好。不过平心而论,对于陈境这样一个初学者而言,其实差别也不太大。
余江川呵呵一笑:“得了吧,你这么宝贝她,还是让她用我的吧,我再租一块合适。”
林嘉享眉眼弯弯地笑起来,那么高大的一个人,往地上一蹲,仰视着大剌剌坐在划船机上的余小爷:“你明天跟我一块儿教她呗,我怕我教不好。”
余江川听了这话简直想吐血:“你还能再假点儿吗?你教不好?那咱们这帮人都可以歇菜了!”他把毛巾往林嘉享脸上一怼,瞬间给他蒙上了,“告诉你啊,别仗着自已有几分姿色就跟哥哥我撒娇,我不吃这套!”
两人正说着话,穿着健身装束的李诗、郑茉和周洛晗走进来,她们一眼就看见了没穿上衣的林嘉享。
郑茉叫了声“哇噻”,一边鼓掌一边两眼放光地盯着林嘉享的胸肌,赞叹道:“这一进门就好大的福利啊!早知道你要脱,这健身房我天天来!”
她们都知道林嘉享不喜欢在人前秀肌肉,衣服一向穿得宽松又严实,今天这种美好肉体大家平时根本没机会见到。
林嘉享笑了笑,见李诗也在看他,快步走到一旁把T恤拿起来迅速套上。
郑茉哎哎哎哎地叫:“别呀,别穿上呀!”
林嘉享抬了抬眉毛:“限时福利,结束了。”
郑茉还想跟他打趣两句,就听李诗忽然问:“你后背怎么了?”
“没怎么,不要紧。”
“怎么弄的?”
林嘉享笑了笑:“就不小心弄的。”
“你……”
“那什么,”余江川见李诗还要问,赶紧站起来,笑嘻嘻地看着三个女生,“我俩练完了,回去洗澡了啊,你们慢慢练,回见!”说完,他就一把拽住林嘉享的胳膊,拉着他离开了健身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