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了。”过了好半天，低低的声音从哮天犬的嘴巴里传来。
杨戬低头，恰好和黑犬那对滴溜溜的眼睛对上。见杨戬看向自已，哮天犬不自觉的撤开眼睛，心虚不已，总感觉这话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杨戬侧眸看了眼身旁的嫦娥，又垂下眼睫，对哮天犬说：“那你还不出去？”哮天犬不走，他们又怎么走得出去。
“哦。”哮天犬站起身，慢吞吞的从岩石底下钻出。他还想着，让主人多和嫦娥仙子多靠一会呢。
哮天犬走了出去，嫦娥也提步走了出去。三人站在空地上，嫦娥目光悠扬的看着沉香离去的方向，感慨道：“沉香这么一个孩子，很小没有母亲的陪伴，这些年来为了寻找母亲吃了这么多苦，如今还能保持一颗乐观善良的心，为了救人可以不计前嫌，可见是一个纯良的好孩子。只希望，他今后能达成所愿，旁人莫要再为难他了。”
杨戬低下头，知道嫦娥是有意说给他听，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这个问题，感觉怎么说都不对。
嫦娥见杨戬默不作声，走近杨戬，问道：“杨戬，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听嫦娥这么一问，杨戬抬眸看向嫦娥，很快又收回目光，不自然的笑了一下，道：“没想好……”
见杨戬回答得含糊其辞模棱两可，嫦娥心中闪过思量，不知道杨戬是否又在盘算什么。转身说道：“其实，即便当不了司法天神，你还是有很多可以选择的。不管是乡村山野，还是是坊间闾巷，你带着哮天犬，不管去哪里，照样可以逍遥快活。”
杨戬的笑容有些凝固，抬起头，望着嫦娥的背影，神色中沁染出一抹刻骨铭心的痛意，声音轻而缓的说：“可毕竟，那不是杨戬想要的生活。”
嫦娥心中不解，转身追问：“那你究竟想要怎样的生活？”
而她回眸，恰好撞见杨戬盛满深情却又求而不得的痛苦，压抑着近乎偏执的炽热和渴望。只一眼就让她心中发颤，不由的撇开视线，怕被那目光灼伤。
杨戬却偏不想如她愿，一步步的走上前，垂眸看着眼前的人，说：“仙子明知道杨戬的心。为了心中的那抹月光，杨戬可以什么都不要，即便只能远远的看上一眼，也能让他的心稍得安慰。可是仙子现在竟要连看望那抹月光的权利，也要将它剥夺吗？”
嫦娥垂下头，压下心中那抹莫名的伤感，轻轻的说：“时间是治愈伤口的良药。嫦娥相信，总有一天，它会让你忘掉一切的。”
“那如果忘不掉呢？”杨戬猛的拔高音量。嫦娥的这句话像是碰到了杨戬内心深处的暗礁，激起层层浪花，带着旷世的不甘和深深的无力。他曾以为自已受过无数次伤害，已经能坦然承受这些冰冷的字句，但此时，面对着嫦娥那清醒冷静得不像话，若无其事的为自已安排着未来无她的模样，一颗心不由的冷了又冷，直到彻底没有温度。
偏过头，嫦娥没有回话。她与他的人生追求不一样，自然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也不可能做出什么承诺，以及让他日后痛苦，倒不如一开始就断个清楚、明白。
而这次杨戬没有就此放过这个话，而是继续逼问：“那如果，如果杨戬愿意弃掉司法天神这个位置，日后不再为难于沉香。仙子又待如何？”
如果他不去做司法天神，也不再阻止沉香救母，她会答应和他在一起吗？会吗？
话虽未问的如此直白，但嫦娥又怎会听不懂。心中也不由创痛，甚至不知其源头，因何导致，可是她却阻止自已去深究，他与她，根本不是一路人。
“天宫中可以没有二郎真君，却不能没有嫦娥。”最终，她平静的回答，算是给了明确的态度。
好，真好，杨戬盯着她半晌，忽然挑唇笑了，带着放任自流和妥协现状的颓丧，他到底在奢望什么呢？就在方才，他还在想，若是嫦娥愿意成全他的心意，他可以立马放弃掉司法天神这个位置，甚至可以“放过”沉香，由他自已以身试法，亲自担起未完成的重任。如今，残酷的现实将他打醒。这样也好，既然她心里没有自已，接下来，他终于有了理由铤而走险，毫无顾忌的用他的性命去修改天条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恢复了往日那个冷傲不易接近的模样，微微勾起唇，露出一抹僵硬的弧度，不带情绪的说道：“好，仙子的心意，杨戬知道了。”
“你，可是想通了？”嫦娥见他情绪转变迅速，不明所以，试探的开口，“可是愿意……”
“杨戬的确想通了，杨戬体尝过平凡人的日子，那不是杨戬想要的生活。所以杨戬决定，”说到这里，心也逐渐冷硬起来，带着一种既然得不到、那就退而求其次，做好剩下该做的心态，道：“要回到天廷，重新当回司法天神。”
而在嫦娥听来，却觉得他自甘堕落，固执的要一条道走到黑，心中充满沉痛和失望。
“杨戬，是我看错你了，我原本以为，经历过这次生死，你会明白人世间除了情爱，还有很多值得你珍惜的东西，可是我没想到，你仅仅因为几次的打击和失败，便甘心沦落成为天廷的工具，一个没有思想、毫无感情的工具。”
“如果一个人失去爱人的能力，那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杨戬紧紧的注视着嫦娥，“这是仙子在广寒宫对杨戬说的话，杨戬一直不曾忘记，可是如今，他连爱的资格都没有了，还谈什么其他？”
“即便如此，那也不该放弃自已的灵魂。”
“一个空负一身本领的人，肩负着沉重的责任，却连唯一的渴望都得不到，他除了浑浑噩噩的活着，还能干什么。这样的人，又和没有灵魂的躯壳有什么分别？”
“你这是不思进取，自甘堕落！”嫦娥怒声呵斥，转身，见他低垂着目光无动于衷不置一词，一颗心也冷了下来。“既然如此，嫦娥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望真君好生保重身体，来日在朝堂上相见，也只当……从未相识罢了！”说完，竟是果决抽身离去。
“仙子可曾后悔救过杨戬？”杨戬视线追随而去，见到那道冷漠得似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的背影，杨戬心灰意冷，却始终是不甘心，冲着她问出这个问题。
嫦娥的背影稍微一顿，却不曾回头，只是淡淡的说：“后悔与不后悔，于你而言，有这么重要吗？”随后提步离开。
杨戬如鲠在喉，不由自主的跟着走了几步，却又明知追问下去结果只会让自已失望，抬起的脚步也缓缓落了下来。
直至嫦娥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眼帘，杨戬一直保持着凝望的姿势，仿佛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像。哮天犬小心翼翼走上前，开口询问：“主人，您为什么不把实情告诉嫦娥仙子呢？”
说了，好歹不用独自憋着，一个人这么痛苦啊。
杨戬收回目光，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很浅的弧度：“说了，说了又能怎样？依嫦娥的性子，她定然不会到王母跟前告发，但日后这件事被捅破，天廷难免会责罚她一个知情不报。那不是我想要的。”
哮天犬为杨戬感到不平：“那主人，您这活得多苦，别人也就罢了，嫦娥可是主人心尖上的人，她总这样误解您，还责怪您，主人心里得多难受。”
杨戬叹息，心想，那又能怎么办呢，谁叫她是他一心想要呵护宠爱的人，即便是要受苦受委屈，自已也只能受着了。
“那，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哮天犬看看嫦娥离开的方向，又看看四周，“嫦娥仙子就这样走了，人生路不熟的，不知道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哮天犬说的确实是一个问题，杨戬心中一凝，微蹙眉头，道：“走，跟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