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一幕,两个汉子皆有些胆寒,心里默念道:姑娘一路走好,害你的可不是我们,若日后要上门寻仇,切莫找错人。说着,再不想忍受挨尸首死盯着的体验,被子一撩,用被褥包裹严实了,端起来就往外搬。
来到院子中,凌虚道人上前,打开被褥,也瞧见女子这一惨状,眉头不自觉聚拢,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符纂,施了法术,塞进女子嘴巴,伸手捏住女子下巴,“咔嚓”一声将骨头归位。随后并拢食指和中指,念了几句咒语。再瞥了眼女子,伸手合拢女子眼皮。淡淡的吩咐两人:“行了,拿下去埋了吧。记得,不要惊动旁人。”两个汉子低下头,微微欠身,“是,师父。”随后忙不迭离开。
人离开后,尹大人转头看向凌虚道人,扯动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行了一个不标准的礼,“真人,这么晚还要连累真人善后,心中真是过意不去。”
既然过意不去,那就不要如此张狂行事。凌虚道人心中不满,也十分不喜尹大人的所作所为,但对方位高权重,不是他一个方士管得了的,况且,他也需要在世俗红尘中讨生活,只要自已丰衣足食,又管别人如何?毕竟他只是帮着寻人,真正害死对方的,从来都不是他。只不过有时候夜路走多了,难免心里有些不坦荡,于是旁敲侧击的提点两句:“尹大人,虽说这人不值钱,都是贱卖的货,但毕竟是条人命,还需善待些,否则早晚会成为祸端。”
“真人的本事,本史从来不怀疑。只要真人一心助我,我相信一切都不是问题。”察觉到凌虚道人面色不愉,又说:“当然了,真人说的,本史日后会注意的,还请真人放心。”压低声音:“只是还要麻烦真人再为我寻一些美人来。”
一听这口气,凌虚道人心知自已方才的提点完全是白费口舌,见尹大人此刻又提其他要求,心思也淡了些,淡淡的开口:“只要大人别忘了答应老朽的事就好。”
尹大人勾动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只是这笑出现在紧绷如画皮一样的脸颊上,显得十分怪异,“好说好说。”随后,目送着凌虚道人离开,神色晦暗不明。随后,目光落在自已下半身,又骤然生起不甘和恼恨,变得阴鸷。
转身离开院落,进入月亮门,踏过长长的走廊,凌虚道人来到一幢房屋,佛尘一挥,房门打开,随后再一挥,灯盏中的蜡烛凭空亮起。借着光亮,可见供桌前燃着长明灯,空旷的屋子里灯火摇曳,有种悲壮肃穆的感觉。在旁边的石基上,摆放着一排排粘土娃娃,眼睛上皆蒙着黑布,娃娃们摆着各种奇异的姿势,脑袋很大,里面塞着的稻草鼓了出来,涂有殷红的腮红和唇妆,仿佛像是有生命似的,看得久了总感觉被盯着一样。
走过隔断的方形屏风,在隔间里面,见到了尹大人为他准备的“货”。四五个白衣黑裤,蓬头垢面的男子,年纪有老有少,脸颊上无一例外的烙印了一个“囚”,神色空洞而麻木,只是待看到凌虚道人时,又不约而同的生出几分恐惧。随着凌虚道人的靠近,几个人不由自主的往后面挪。
凌虚道人面无表情的看着,见众人面色惶恐,轻轻一笑,颇有几分兴味,哼笑说:“躲什么?不都是要死的吗?只是早死与晚死的区别,况且你们现在死,还死得其所,能助我早日修得神功,也算功德一件。”说着走到佛龛前,将佛尘摆放在龛柜上,伸手点燃了三根香,喃喃自语的说:“不求善行齐天福禄双全,但求无功无过,今生顺遂平安。”说完,捏着香柱让它燃烧得更旺,过了几息功夫才慢悠悠的插在香炉中。视线在佛龛里摆着的黑色神像定了一瞬,或许是因为时间太久远,又或许是香烟缭绕的缘故,神像的面部轮廓像是被侵蚀一般,看起来有些狰狞。
呆呆的望着,像是灵魂抽离了躯体,凌虚道人收起脸上的人气,再转过身,整个人身上的外形改变了,眼睛一立双目逐渐黢黑没有留白,淬着阴森水润的光泽,双颊下凹身形吊销,下垂的手指甲渗出一道道黑线,浑身上下萦绕着一阵黑色烟雾,看着十分瘆人。
他扬手做出一个抓捏的动作,很快,其中一名被捆得结实的死囚犯便被吸到手指间,在他惊恐万状的目光中,歪着脖子张大口咬下。“呜呜呜——”男人全身的养分像是溪水一样汩汩流向凌虚道人,身上的皮开始松弛依附贴合在骨头上,勾勒出人体骨架的轮廓,而脸部的肌肉也在疯狂扭曲蠕动,肉眼可见的发青发黑,只剩两个黑漆漆的眼眶,面皮紧紧的裹在面颅骨上,形同枯槁。片刻,待凌虚道人一抛,一套没有支撑的白衣黑裤坠落在地,一阵“噼里啪啦”骨头落地的清脆声。
一个活生生的人便这样消失在众人眼前,剩下的几个人仿佛看见阴间厉鬼,面容惊悚得不似正常人,抖得像秋天的落叶,不住的往后缩。凌虚道人没有眼白的目光迟钝的转向其中一名男子,男子像被雷劈中,绝望的摇头,张大嘴巴,可惜被布团堵得严实,别说喊叫,就是发出声音都困难,随后再度被吸过去,落得同样的结局。
直到最后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泪流满面,已经吓得小便失禁,被凌虚道人一把拽过去,就要吸食的时候。
整间屋子里涌来铺天盖地如麦浪般的力量,凌虚道人整个身躯像是被什么东西挤压,身体重若千斤,膝盖被迫弯曲呈现一个跪拜姿势,脑袋拱地凹出一个可怕的造型。
“谁,是谁?”凌虚道人已经变回原本的样子,心中大骇,来人法力无边,绝对可以轻松要他的小命,可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对方是人是鬼,为何找上门来。
“就你,也配知道我是谁?”身边一道轻嗤,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凌虚道人又惊又怕,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身边的,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珠子能转动,于是斜着眼珠努力去看,感受着对方的气息在逐渐逼近,余光瞟到一双银靴子,随后是靴子的主人,来人高冠革履,面容丰神俊朗,踩着轻慢的步伐,可是在他看来,却像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鬼。
来人正是杨戬,他四周环顾了一圈,见到如地狱般惨烈的景象,神色陡然变得凌厉,再查视了一眼倒地的男子,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受到惊吓晕厥。收回视线,转向凌虚道人,目光如炬,杀意几乎能戳伤他。
“柳士樟,五十七岁,原本是杭州人士,后遭子女遗弃冻死于一棵柳树之下,魂魄附着于柳树成精,后利用吸食活人阳气的阴鬼邪门法术助长修为,拘走孩童魂魄为奴为仆,不让其转世投胎。百余年年间,帮助贪官污吏糟蹋了两百七十二位良家妇女,杀害一百五十二名孩童,替达官显贵续命、消灾改运,将灾祸转嫁别人身上,直接或间接害死四百九十七条人命,这些罪名,你认是不认?”
凌虚道人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全然没想到来人对自已的生平履历了如指掌,连忙解释:“老朽,老朽所行,也不过顺应天道,那些孩童本身就是死胎,或者过早夭折,老朽只是利用他们得一些实惠,从未真正让他们害过人命呀。况且,况且老朽也从未犯下杀孽,这些死囚犯,他们犯下杀孽罪大恶极,留在世上也是祸害,我也不过是顺民意物尽其用。还请天神饶我一命!”
“哼,你不过一介精怪,竟敢妄自干涉他人因果,扰乱世间正常秩序,倒行逆施,作出此等伤天害理的事情,还有理了!”顿了一顿,又勾唇道:“不妨让你死得瞑目些。前些日子,你是否在七弯巷杨楼街碰到一名白衣女子,还称其害死一名女童?”
凌虚道人想了想,很快想起这个事,连忙回答:“是,是。”
杨戬冷冷的睨着:“你可还记得你做过什么好事?”
凌虚道人心中哆嗦,已经有所预感,面色发白,“老朽,老朽试图想要将之留下,还曾……”在杨戬的目光中,只得颤抖的说下去,“曾使用了一些不光明的手段。”
“不光明的手段?你以为这样说就可以减轻罪刑?”杨戬目色冷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缓缓的吐出对他的判决,“你藐视上苍亵渎神圣,意图谋害神仙,如此大逆不道,论罪,当诛。”
神仙?凌虚道人面如土色,摇头,眼中呈现灰白的死气,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要知道那人是神仙,他打死也不会去招惹。他神色惊恐,剧烈的恐慌之下,眼中迸裂出红血丝,瞧着很是惊心。
杨戬踱步上前,手掌一压,一把三尖两刃显现在手中,冷冷的看着凌虚道人:“今日,我就为杭州城,除掉你这个祸害!”
“饶命,神仙饶命!”凌虚道人凄厉嘶喊,杨戬三尖两刃一挥,一道光刃落下,迸射出浅蓝色的光芒,随后爆体消散在空气中,似乎这人从未出现过一样。
处理完要事,一缕流光闪过,消失在原地,几息过后,出现在十里之外的一处庙宇中,召唤出土地神。“土地神,你可认得杭州城内一个名为柳士樟的方士?”
土地神想了想,“这名字听着倒是耳熟。”抬起头小心的偷瞄了一眼,低下头,问:“不知道真君老爷为何提及此人?”
“这人罪大恶极,犯下数百起案子,可从未得到应有的惩罚,也从未有人上奏过。”缓了一缓,冷着声音沉沉道:“这可是你们这些地仙失责啊。”
“真君老爷赎罪!”土地面色不安,神腰弯得更低了,随后迟疑的开口:“那人不过是一介精怪,倒也不曾害过人命,所以……未及时禀报是小神的失责,小神下次一定不会再犯。”
“不曾害人性命,可是他助纣为虐,间接害死数百人,这还不算罪过?”杨戬厉声呵斥一句,看着惶恐不安的土地神,又道:“接下来,你去办件事。”
“请真君老爷吩咐。”
“柳士樟罪孽深重,死不足惜,但其与凡间的事牵扯甚广,既然要惩处,那便做得彻底些。我要你,将他勾结过的朝官勋贵的罪状陈列出来,让真相大白于天。”
土地神眼中闪过惊疑:“可是,这毕竟是人间的事……”
“所以,我才让你将证据公诸于众,至于事件后续,我不插手,你也无需操心。”
“是。”土地神恭敬领命,心中却是再度掀起波澜,想不通堂堂司法天神竟然干涉人间事务,若说诛杀樟柳神是为民除害履行神仙的职责,可收集朝堂官员罪状却是已经逾越,可是身为下界小仙,他也不敢多问,只得领命行事。至于那些权贵官员,只能说是受了池鱼之殃,不知道樟柳神如何触怒了司法天神,惩处不算,还要拿相关人员开刀。不过,这也怪不得谁,究其原因,是他们自已作恶在先,人神共愤之下才有后续的替天行道,一切都是因果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