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跑到嫦娥这里就倒下了,头上的老虎帽脱落,露出稀松的脑袋。随着女孩的倒下,人群停止了骚动,众人很快就注意到女孩的异常,纷纷侧目观看,还有一个好心的老妇帮忙搭把手,想将女孩扶起来。
“这孩子作甚跑这么急,摔这么重哟……”老妇嘴里叨念着,却是在翻过女孩时脸色唰的变得惊恐万状,退后两步,双手也不由的蜷曲起来。先前还蹦蹦跳跳的女孩,此时面如黄纸,瞪大眼睛,瞳孔竖成一条线。只是当她再仔细看时,女孩的瞳孔又恢复了正常,渐渐的闭上眼,仿佛刚刚那一幕只是反光而已。
嫦娥也是吓了一跳,伸手探查了一下,女孩已经没有了呼吸,看她面色蜡黄浮肿,看样子是长期被疾病折磨所致,再加上方才看到女孩后脑勺上的扁平苔藓和白斑,还想确认,从旁边跌跌撞撞跑出来一个棉布上衣下襡裙、头裹包头巾的年轻妇女,跪地一把搂住女孩嚎啕大哭起来:“二丫,二丫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你快起来啊。”说着还将其摆弄着姿势,试图让女孩站起来,可惜女孩早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年轻妇人哭得撕心裂肺,上下看了一眼嫦娥,再注意到她身上的服饰,一把指着嫦娥失控的喊:“是你!是你害死我的二丫!我要你偿命!”爬起来冲上去就要掐架。嫦娥衣袖一甩,很快一道劲风拦得女子不得上前,一边急切解释:“姑娘还请听我解释几句,这孩子与我无冤无仇,我有什么理由害她呢?我知道你失去孩子很痛苦,还请你冷静,莫要冤枉了无辜的人呢。”
嫦娥的话拉回了她的一丝神志,动作也慢了下来,但很快,她又被事实打垮,她的孩子死了!再度瘫软坐下来,抱起女孩嘤嘤嘤的啜泣,“二丫……”
嫦娥蹲下身,轻声安慰:“姑娘,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再看一眼女童,道出心中疑惑:“我看这孩童面色蜡黄,一脸病容,看样子是患病很久。不知为何没有好好静养?”
女子对嫦娥始终有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敌意,不喜她的靠近,稍微抱着女童退了些。
哭了好久,才擦了把眼泪抽噎道:“原本一直在家静养的,但是昨儿天忽然好转了些,也有了食欲,我心里高兴,以为是上周上开德寺祈福神灵显灵了,特地来上香还愿的。二丫在家里养了好几个月,知道我要出门多次哀求我带上她,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于是就带上她了。方才在桥的那头,有个人说二丫大限将至,想要保命就要往这边走,路上会碰到一个白衣服的仙姑,”说到这里,却是怪异的看了她一眼,“说只要求她,就一定能治好二丫的病。”说着再次痛哭出来,她真是愚蠢,怎么就信了那人的话,将煞星当成仙姑,还往跟前凑,现在好了,病没治好,反倒让二丫丢了命。
想到这里,不可控的迁怒于嫦娥,生出怨怼。
有些事原本可以正常的接受,但当生起过希望,这个希望便成了救命稻草,一旦信念崩塌,所有因希望落空而产生的怨念便会一股脑的涌出来,发泄到与之有关的人事物上。女子无疑便是这一种。
而嫦娥觉得此事处处透着古怪,女孩患病是可以看出来的,而根据女子所说,恐怕前日看似的好转也是回光返照,确实已经命不久矣,可见那位“大师”是说中了,可问题是,对方是怎么料到的,他口中所说的“仙姑”又是谁,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她隐隐的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啊,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一声沉闷的声音自后面传来。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好让人看清楚说话之人的样貌。
一身黑色深衣,留着山羊须,两鬓霜白,银发飘飘,手拿一把拂尘搭在肘窝处,面容平静,颇有种绝世高人的意味。
众人小声议论着,议论中满是敬佩之意,称此人能掐会算,精通多项本领,能帮人占卜算卦,看人寿辰,十分灵验,但轻易不出手。隐约中还有人道出法号凌虚。
见凌虚道人出面,女子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朝着他跪挪了几步,虔诚的磕头,哀求道:“凌虚道长,还请您为小女子做主!”
凌虚道人扬起一个温和的笑,问道:“你姓宋,名春儿,是也不是?”
“正是。”宋春儿神色震惊,心中越发惊叹,自已从未报过名讳,对方却能准确叫出名来。震惊过后,态度越发敬虔。
“那你需要老朽做什么主?”
“我,”宋春儿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她也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公道,她只知道,这和那人说的不一样,到头来,病没治好不说,二丫还死了。想到这里,瞟了一眼嫦娥,为什么二丫跑到她这里就死了?尽管知道二丫迟早要离开,但只要想到那人的话,心中就像被蚂蚁啃噬,所谓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强烈的落差下逐渐滋生出一种叫怨恨的东西,她的二丫明明已经好转了,如果不是那名白衣女子,或许还能继续活着。咬住嘴唇,泪水再度流了出来,道:“二丫死得突然,我只是想要一个真相,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又或者,”深吸一口气,意有所指的说:“是不是被什么人害死的?”
“好,老朽答应你,帮你偿讨公道。”说完摸了摸胡须,笑呵呵的看向嫦娥,道:“这位姑娘,如今出了命案,怕是要劳烦姑娘留下来,还众人一个真相才可以走了。”
“我为什么要留下来?你有证据证明这孩童是我杀害的吗?”
“我当然无法证明,但在场的所有人都亲眼所见,这孩童直直的向你撞过来,伸手触碰了你的身体,这孩子便倒地不起。你敢说你没有一点责任?”
“当然与我无关。这孩童是因病去世,不信你们找个仵作,一验就可知我所言真假。”
术士沉吟一下,“即便如此,也需要你留下来,跟老朽走一趟,事后定会弄清楚来龙去脉,还你一个清白。”
这会,嫦娥也琢磨过味了,看来,这个术士是冲自已来的,目的就是想带走自已。兴许,自已无意间牵扯上这桩命案,也都是出于此人的安排。
想到这一点,冷下脸说:“你无凭无据诬陷我害了这孩子,这偌大的杭州城,官府衙门是否已经不作数,是非曲直全由你一张口来决断?就算要提审,也该按照这里的流程和规矩。你私自想带走人,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老术士笑了,只是他的目光深沉,笑容看起来有些诡谲,摸了摸胡须,道:“姑娘所言不错,老朽只是担心姑娘若真的是哪方妖邪,在身份未确认之前放任离开,保不齐他们便是下一个遇害者。我也是为了杭州城百姓安危着想,还请姑娘见谅。”这话说得可是诛心,身边不少的百姓纷纷离远了些,生怕嫦娥真的是什么邪祟一般。
见那术士终于露出几分阴邪诡异,嫦娥深知她要是跟着走了,大概率是凶多吉少,于是说:“不说人命关天的案子,就是乡坊邻里的矛盾纠纷,告到衙门那里去,县令大人也都要按章程办事,论罪讲究一个证据确凿。你若有证据证明我是凶手,大可叫来官府衙门的人问审,与我当堂对峙。否则便是包藏祸心,恕我不奉陪了。”
“这姑娘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旁边马上有人小声窃窃私语起来,“是啊是啊,人家又没有说不配合,只不过要衙门的人才行。”马上有人附和,不过可能碍于凌虚道人的面子,也不敢说得太过。
听出嫦娥的意思,明嘲暗讽自已级别不够,凌虚道人脸色沉了下来,好几百年了,还从未有人胆敢如此顶撞于他,此时不管是为了尹大人寻美人也好,还是为了自已的颜面也罢,他是绝对不可能让对方离开的。冷笑一声:“妖孽,别以为你口齿伶俐就可以瞒天过海,今天既然被老朽撞见,说什么也不会放任你祸害人间。待我将你打回原形,看你如何狡辩?”心里想着,待会必然得使点障眼法让众人见识到她的“真面目”才行了。
而他这话,也算是彻底盖棺定论,给嫦娥安上了“妖女”的罪名。周遭的人再次往旁边散开。凌虚道人一个眼色,马上从旁边走出两个腰系布带的壮汉,脸上带着玩味、不怀好意的笑,一步步逼近嫦娥。
嫦娥寒着脸看着一切,待两个男子伸出手掌来抓她的时候,几个侧身闪过,下一秒钟,一个甩袖,从袖口中射出两道白练朝男子卷去。
男子连忙退避闪躲,可是他们再厉害,毕竟也只是凡胎肉体,没几个回合就被白练掀翻倒地。解决完一切,嫦娥举袖就往天中飞。
她自是能感觉到那术士势在必得的狠劲,她不知他道行如何,但他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多待在这里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