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漪澜轩,钱嬷嬷和四个丫鬟早已在门口殷切等候。见黛玉归来,几人赶忙迎上前去。
钱嬷嬷目光敏锐,一下子就瞧见了黛玉那略显疲惫的神色,眼中满是心疼,忙拉过黛玉的纤细玉手,轻声说道:“姑娘,今日可是受委屈了。”
黛玉此时心情低落,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并不愿多言。香菱和炽荷拉着紫鹃带她去看新的住所去。
紫鹃看着黛玉那边,面带犹豫。香菱说着“自有凝露姐姐照看着,头天到姑娘身边来便先不排你的夜,赶明儿起你就没得躲懒了。”说着推着人走了出去。
没了旁人,凝露和雪雁便细心地服侍黛玉卸去头饰散下头发来,每一个动作都轻柔无比。随后,又为黛玉换上了柔软贴身的衣服,黛玉缓缓坐在榻上,神色间满是疲惫与惆怅。
钱嬷嬷轻轻地拍着黛玉的手,带着一种温暖的慰藉,轻声劝慰“姑娘,莫要把这起子事放在心上,若是哭坏了身子,可怎么是好呢?我打听着这位哥儿时不时就要摔摔打打他的玉,今儿个谁知道是起了什么性。”
黛玉微微皱眉,眼中已有泪花闪烁,却倔强地咬着嘴唇,不让那泪珠落下,带着一丝委屈与无奈“嬷嬷,送了我来外祖母家,谁料头一天就出了事,还引得宝二哥哥摔了玉,一点都不安生。”
凝露手脚麻利地端来一盏茶,她将茶盏轻轻放在黛玉的手边“姑娘喝点茶润润嗓子。”黛玉轻抿一口,那苦涩的味道在口中缓缓散开,恰似她此刻的心境,眉头不禁又微微一蹙。
雪雁蹲在黛玉的身后,拿着梳子轻柔地替她梳着头,一边梳一边说道:“煦少爷在咱们走之前,可是一再地交代了,姑娘在贾府的事情事事都得留心,不能有一点让姑娘落泪的地方,谁知道头一天就出了这样的事。”
凝露走过来,端走了黛玉喝过的茶水,附和着“可不是,要是给煦少爷知道了,可不得罚我们呢。”
提到明煦,黛玉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嘴角微微上扬,“才不会,明煦哥哥最是和善不过了,哪里会管到我房里来。”
不多时,香菱从外边回来了,只见她满脸怒容,腮帮子鼓鼓的,像是受了极大的气。凝露赶忙走过去“这是怎么了,火气大的很,都挂到脸上了。”
香菱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我方才从外边回来,在那转门处就听到有人在碎嘴,正在那里编排咱家姑娘呢,真是忒没规矩了。”
钱嬷嬷听闻,不禁对贾府的规矩暗自皱眉。这贾府是钟鸣鼎食之家,可若是从内里就乱了起来,怕是难以长久,只是这些话现在可不能和刚来客居的黛玉说。钱嬷嬷暗暗想着,等给少爷寄信的时候,一定要把这些事写上一二。
此时,天色渐晚,钱嬷嬷便吩咐守门的婆子关了大门。
夜幕降临,烛火摇曳。晚上当值的是香菱和雪雁,两人轻手轻脚地服侍黛玉休息。待黛玉睡下,拉好床帐,两人在外间休息其他人退了出去。
今日刚来,大家都劳累不堪,歇息得便更早了些。以至于袭人夜访漪澜轩的时候,吃了个“闭门羹”。她站在门外,望着院内早已熄灭的烛火,知道里面的人都已经歇下了,只得无奈地转身离开,无功而返。
同年二月,春寒料峭,明煦在县试中脱颖而出,那一手漂亮的文章让考官们赞叹不已。
四月,府试之时,他更是意气风发,笔下如有神助,再次榜上有名。
等到八月,院试的考场上,明煦依然镇定自若,再次获得佳绩。
时光匆匆,又过了三年,明煦欲考乡试。林海和他的夫子却都不允,他们深知乡试之难,更担心明煦准备不足,贸然赴考会挫伤他的锐气。
再三年,明煦在乡试中大放异彩,一举中了解元。
这一日,林海与明煦面对面坐着,两人正在对弈。棋盘上黑白棋子交错,每一步都蕴含着深思熟虑。两人边下棋,边时不时地说起这些年的事情。屋内烛火悠悠,光影在墙壁上摇曳,仿佛把人带回了几年前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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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煦紧绷了大半年的神经在院试出榜单后终于松懈了下来。书院给他们这一批考中秀才的学子放了假。
赵铭实在金陵城新开的一处天香楼置办了一桌丰盛的酒席,要给明煦庆贺。那天香楼雕梁画栋,热闹非凡。赵铭实还请来了不少同窗,众人齐聚一堂,围坐在一起,把酒言欢。
明煦只是浅浅地喝了一口酒,便放下酒杯,专心听其他人聊天。他们倒是说起了近来应天府的一桩案子。
只说是年初朝廷起复了一批旧员,正好前任知府任期已满,便由一个叫贾雨村的补上了这个位置。这贾雨村新官上任,遇到的第一件案子便是薛蟠和冯渊的案子。
那冯渊被薛蟠的豪奴打得半死,当时就已经出气多进气少。薛蟠打了人后,竟将冯渊扔在他家门口,扬长而去。可怜那冯渊,直到第二天才被他的下人发现。
下人赶忙将他抬回家中,冯渊又在家挨了三天后,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冯渊的下人们悲愤不已,想要为自家主人讨个公道,却告状无门。好不容易盼来了个新知府,可谁料最后下的通牒仅是薛家赔偿冯家丧葬费五百两。
按律法,杀人偿命本是天经地义,可那薛蟠却能逃过一劫。薛家不过是找了个糊弄鬼的说法,称薛蟠得了暴病。那薛蟠早就跑到了外地,逍遥快活去了。没过几个月,他又大摇大摆地回到了金陵。
可怜那冯渊,就这么含冤死去,而这案子中,那贾雨村做的唯一还能算的上好的,就是给那拐子判了刑,免得更多无辜的女孩落入他的手里。
明煦是认识贾雨村的,当初贾雨村作为黛玉的西席,明煦也曾见过他几面。那时,他在林海嘴里是“敝业师”,是“系翰林出身,才学优长,人品俊伟”之人。可如今,他才刚补上知府的位置,就做出了这样徇私枉法、蝇营狗苟的事!
荣子义眉头紧皱,将酒杯轻轻地放在桌上,那酒杯与桌面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在这有些喧闹的环境中却显得格外沉重,他满脸愤懑地说道:“这贾雨村如此判案,实在是有违法度,天理难容!”
“那薛蟠能如此逃脱罪责,背靠着权贵,我们纵是知道又能如何?”坐在下首的一个学子满脸愤懑地说道,眼中满是无奈与不甘,他深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却无力改变。
明煦的心头转过很多念头,贾、王、史、薛四大家族势力盘根错节,他们相互联姻,相互扶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们形成了一个庞大的贵族关系网,这样的家族势力如此庞大,难道皇家会坐视不管,任由其继续猖狂下去吗?
这四家已然动摇国本,“欲使其亡,必先令其狂”,明煦不禁轻叹一声,神色难辨“这金陵看似繁华太平,却不知有多少这样的冤屈被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