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是老刘亲自装的,两个特大号饭盒里的米饭,压得相当严实。
“小秦同志,不知道你昨天吃出来了没有,这可是绝对的好米,里面没一粒砂子的,你得感谢检查组。”
秦淦西递给他一支华子,“更要感谢您。您家住哪里,我今后路过的时候上门讨碗水喝。”
老刘呵呵笑道:“那就远了,二百多里呢,估计没有机会路过。”
说话之间,食盒已经装好,老刘拍拍他的肩,“明天不管你送来什么,都给你做回锅肉。”
秦淦西笑着表示感谢,然后提着食盒来到病房。
奶奶看到他提着食盒进来,马上把碗筷拿出来,还有一个勺子,“他姑奶奶,大孙把饭买来了,赶快吃,吃完赶路。”
打开食盒,一股浓郁的鱼香味迸发出来,秦淦西感觉唾液的分泌速度加快,连忙把菜和饭端出来。
还是和昨天一样,两份饭分给四个人吃。
奶奶和姑奶奶、二妹都想把饭分给秦淦西一些,被他拒绝了,说不要影响他多吃菜。
菜的分量确实是很大的,差不多有两斤黄鳝的肉,两根黄瓜起码有三斤。
秉承“饭不语”的传统,四人吃饭时没谁出声,吃相看起来很温柔,速度却不慢,吃到最后,秦淦西把剩菜分成四份拨到各自碗里,谁也不吃亏,谁也没占便宜。
吃完饭后,二妹争着去洗碗,秦淦西也跟着去了。
看到他跟来,秦香灵劝阻道:“哥,我知道在哪里洗。”
秦淦西摸摸她的头:“我要去还啊。你们什么时候出发的?”
“不到十二点半。”
“走得很快的,脚痛吗?”
“哥,才二十多里呢,怎么会脚痛?昨天爸爸妈妈拿油和米回去,今天菜里的油就多了,饭里的米也多了……不过,这食堂的饭菜真好吃,要是能天天吃上才好。”
秦淦西心里嘀咕,再过三四十年,会有一大堆养生专家告诉你,要少吃油、少吃碳水,嘴上却回应道:“二妹,你这个愿望很低级啊。”
秦香灵扭头看了他一眼,“哥,要那么高级干什么,不应该先解决眼前问题吗?”
秦淦西顿时无言以对。
这个时代的小孩也这么会讲话吗,我在这个年纪好像什么都不想,不说和那个小渔村发展起来的城市少年比,就是这个二妹也比不上啊。
只能笑道:“你觉得菜好吃,其实很简单,多油,爆炒;饭好吃,那是纯的白米饭,而且是用甑子蒸出来的。”
几十年后,尽管众多养生专家建议少油,但油汤泡饭、猪油拌面还是逐渐崛起。
二妹本来就是一个少言的人,听他这话很有道理,便不再说话,专心洗涮。
送食盒到小食堂时,老刘他们已经忙起来了,煎炸炒蒸同时进行,他拿一支烟夹在老刘耳朵上,向他道一声感谢,然后离开。
回到病房,奶奶把一个小布袋递给他,“大孙,赶紧送你姑奶奶她们回去,天很快就要黑了,还有二十多里路要走呢。桃酥、饼干、手电筒都在里面。”
待姑奶奶和二妹向爷爷告辞后,秦淦西和她们一起离开医院。
说来也巧,他们刚刚走到公交站台,就有一辆公交驶来。
看到秦淦西准备乘车的样子,二妹问道:“哥,准备坐车吗?要钱的呢。”
姑奶奶边继续往前走边说:“淦西,才几里路,没必要花那个冤枉钱。”
秦淦西拉着她的胳膊,“姑奶奶,这里只有几里,山路还有二十里呢。”
手被拉住,秦淦西的力气也不小,姑奶奶挣脱不了,只能停下来一起乘车。
下车后,姑奶奶叹道:“淦西,我们的时间不值钱、力气不值钱,没必要花那五分钱。生产队去年,一个工才六分钱呢。”
这话也许是乘车前周围有人,为了给他面子没说,也许是在车上想出来的,秦淦西听了心中满是酸楚。
他只能应道:“姑奶奶,天就要黑了,我们走的是小道呢。”
家里、镇上、医院三者呈三角形,走镇上的路相对要宽敞,但远了十多里,要走三十多里;不走镇上要近,但有十来里山路,需要真正的翻山越岭,只有二十来里。
姑奶奶和二妹走路的速度很快,风风火火的,秦淦西的也不慢,走在她们两个后面。
“淦西,你爷爷住院要花很多钱,要节省一点,家里还有几个在读书呢。”
边走边聊中,姑奶奶忽然转移话题,说出这样一句话。
秦淦西知道她的意思,应道:“姑奶奶,我知道的。我明年就可以拿工资了,一个月的工资可以保他们一个学期的费用,再难也只有这一年。”
他不能讲卖鱼,不能说去黑市,系统更是打死都不能说,所以只能拿工资说事。
姑奶奶叹道:“你爷爷今后估计不能打猎了,看能不能上山。你还要娶妻成家,不能老是补贴家里,万一你妻子不答应呢?”
秦淦西呵呵笑道:“姑奶奶,她不答应我就没有妻子。”
“淦西,话不能这么说。小家庭是小家庭,大家庭是大家庭,家和才能万事兴。”
秦淦西对姑奶奶这话肃然起敬,她的思想达到了这种高度吗,还是她也是重生或穿越者?
随即嘿嘿笑道:“姑奶奶,现在想那些有点远,与其自寻烦恼,车……不如不想。”
差点把“车到山前必有路”说出来了。
“其实,淦西,我觉得你爸的想法还是很对的,初中毕业就是很高的文化了。上学不能只看读书费用,还有其它很多开销呢。不上工,哪来的粮食?哪来的其它用度?”
秦淦西知道她什么意思,应道:“姑奶奶,我想我们家弟弟妹妹都是大学生,都吃皇粮。艰苦几年和艰苦几十年,我会选艰苦几年。”
二妹接过话去,“哥,我不去读高中了,在家赚工分吧。”
秦淦西顿时叱喝:“你赚工分,能赚几个?一个工分能买多少东西,一斤米还是半斤?一尺布还是半尺?”
随即感觉这怒气不对,几次深呼吸后缓缓说道:“我们生产队每人三分田、三亩地,水稻亩产多少,你们是有个数的,地里红薯、土豆的产量,也应该有数。人越来越多,田地就那么一点,工分会越来越不值钱。”
“我知道你们要说可以去外面找临时工,知道临时工都是干什么的吗?拿着八块钱,干着最苦最脏最累的活,委屈也是他们受的。”
“二妹,你和其他妹妹、弟弟一样,目前的任务是好好读书,能给家里帮点忙就出一份力,今后也不要出多了,出个本分就行,现在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听到没有?”
他不会提今后的杂交水稻,也不会提今后会有各种肥料,也不讲那些混得好甚至能转正的临时工,只讲现实,讲一般可以预料的事情,讲最阴暗的那一面,说白了,就是吓唬,是恐吓。
在这个家里,秦淦西因为是大孙,也因为是大学生,所以他的话还是有一定权威的。
二妹脸上流着泪,使劲地点头,“哥,我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