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个的都老实着些,要是这次没被选上好地方,以后可有的熬。”将军府的规矩是初进的小丫头先在偏院儿里学三个月规矩,教的也不过是怎么说话,怎么走路,又把丫头们该遵守的规矩说上几遍,别的是不教的,都是派了活儿以后再专门儿学。
看小丫头们叽叽喳喳的不成个样子,王嬷嬷又嘱咐了遍,“都规矩着些吧,要是被人看了去,可是断了前程了。”
喜儿和福儿在稍微偏僻些的地方站着,福儿老老实实的跟着姐姐。
福儿也不是个傻的,更别说喜儿还特意嘱咐过了,“既然说是三个月,天一亮就是检验的时候了,谁知道嬷嬷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王嬷嬷脾气好,平时都指着李嬷嬷镇着这些小丫头,偏李嬷嬷昨儿吃坏了肚子,下泻不止,如今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
王嬷嬷看大家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儿,额头跳了跳,“都老实站着,不然打出去。”
福儿低着头抿了抿唇,太可怕了。
三个月的时间一共打出去了三人,其中两个是互相发起战争,闹了个鼻青脸肿,李嬷嬷也不管谁对谁错,一概撵了出去;
第三个是直接犯到了李嬷嬷手里,偷了李嬷嬷一个镶了宝石的金戒指,被打了二十板子,抬出去的时候已是出气儿多,进气儿少了。
果然,听王嬷嬷这么说,大家都有些害怕,慢慢儿也就安静下来了。
只等的太阳老高,秋老虎晒得人发晕,“吱嘎”一声儿,偏院儿一间没人住的屋子才开了门儿,鱼贯出来五六个人儿,而吃坏了肚子躺在床上下不来的李嬷嬷赫然也在里面,正点头哈腰的引着几个嬷嬷往小丫头们这边儿来呢,“周姐姐,脚下可慢着些,这偏院儿没铺青砖,不好走呢。”
被李嬷嬷称为“周姐姐”的,看也不看李嬷嬷,直直的走到了小丫头们的跟前儿,略看了几个一圈儿,面上带嫌弃的点了几个人,“你,你,你,还有你,你和你,跟我走吧。”
被点到名儿的一共六人,福儿赫然在列。
因为一直被姐姐嘱咐着多吃饭,加上福儿又抵抗不住天然美食的诱惑,如今小小的脸儿圆圆的,水汪汪的大眼都要被挤没了,也就是现在年纪小,看起来圆滚滚的惹人爱,要是她再大些,喜儿也是不敢让她这么吃的。
福儿回头看了一眼姐姐,看到喜儿朝她摆了摆手,才微微低着头,快步跟着“周姐姐”往内院儿走。
一路上脚下不停,也不敢东张西望,小丫头们俱都鸦雀无声,走的静悄悄的。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福儿腿都要软了,“周姐姐”总算是停下了脚步,小丫头们都悄悄吐了口浊气,可累死了。
“也是你们的福气,今儿老太太要见你们一眼,要是得了老太太的眼,今后的福啊,可是受用不尽。”
福儿看着“周姐姐”满面笑容的上前,与一个小丫头说了几句,小丫头掀帘子进了内室,没用一会儿就出来了,刚与“周姐姐”说了两句,“周姐姐”就满脸喜色的回来了,显然是觉得十分得脸面。
看着六人跟在小丫头的后面进了内室,“周姐姐”却不进屋,只往小偏厅坐了,吃着茶,等着内室的回复,今儿这六个丫头要是得了脸,也是她们的缘法,以后与她只有好的。
“老太太心善,想着你们可怜见的,这才要见一见,进屋后可都老老实实的,要是谁坏了老太太的善意,老爷和太太可都饶不了你们。”
一个穿戴明显与丫头们不同的少女走了出来,因着天热,只觉得她穿的层层叠叠的好几层都遮不住肉,水红的内衫儿若隐若现,钗子、耳坠子、戒指竟是红宝石的,腕儿上也戴着三四个虾须镯子,叮叮当当好不悦耳,要是她不张口,福儿还以为她是这家的姑娘呢。
福儿等都不知道如何称呼,还是领她们进来的那个丫头开了口,“这是夏荷姐姐,夏荷姐姐是老太太跟前儿的红人儿,就算是你们得脸留下了,也是要称呼夏荷姐姐的。”
“夏荷姐姐……”六人都行礼,口呼,“夏荷姐姐好。”
夏荷姐姐也没避让,直直的站着,直等到六人行完了礼,才又嘱咐了句,“都警醒着些,进去见老太太也是你们的福分。”
又穿过一层屋子,夏荷姐姐摆手让六人停下,老太太却没坐在厅堂,夏荷姐姐掀了东边屋子的帘子,快步走了进去,福儿屏息静听,才听见了夏荷姐姐小声儿的说了句,“丫头们……外面,老太太……福分……见见……?”
老太太却没吭声儿,过了好一会儿夏荷姐姐才又出来,“进来吧,都轻手轻脚的,别闹的老太太头疼。”
帘子一掀开,满室的富贵扑面而来,不愧是将军府!金碧辉煌!
福儿没敢抬头,也就没看见上座的老太太果然是慈眉善目,看见这些气色明显不错的小丫头们,还是落了泪,“可怜见儿……”
“看你们,说了让你们别淘气,别淘气,到底惹得老太太落了泪,赶紧的都打出去吧。”夏荷姐姐语气带笑,与老太太十分亲近。
说得老太太“扑哧”又笑了,“我不过是看她们小小年纪就受了许多苦,只看她们的手就知道是吃了苦的。你们这些丫头哪里吃过这样的苦?一个个生来也是吃穿不愁的,我不过是落两滴泪,你这个丫头,竟然还要打她们出去,我可是不依的。”
一番话说的大家都有了笑模样,地下跪的六人却都下意识的藏了藏手。
就连这小一年儿来使劲吃喝的福儿,手也还是黝黑一片的,原来的几年不停歇的干活儿,年年冬天都冻手,冻的烂了又结痂,哪里是一年半载养得好的?
而屋子里这些人,不管是主子还是丫头,个个的手都像是剥了皮的葱杆似的,再娇嫩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