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宴匆匆结束,方永福冷着脸带着一大家子人回了方府,大门一关,一个巴掌就甩在了花影的脸上。
“孽障!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娼妇生得小贱人,我就不该把你接回来!不说给家里做贡献,你连安分守已都做不到,把我的话全然当了耳旁风!”
“老爷,莫气坏了身子,不过是个不守妇道的小贱人,罚个五十鞭就罢了。”徐香柳瞪了眼花影,假意劝道。
花影只觉自已的脸颊火辣辣地疼,捂着嘴冷冷看了眼两人,故作不解:“父亲何必如此生气?顾大人身份尊贵,女儿若是能嫁给顾大人,不也是好事一桩吗?”
“你!”方永福胸膛狠狠起伏了一下,指着花影咬牙道,“你知道什么!那顾瑾与太子本就不和睦,你阿姊既已嫁入太子府,做了太子侧妃,我方家自然便是太子一派的人。怎么又能跟顾瑾纠缠不清?”
花影红着眼睛一噘嘴:“可女儿就喜欢顾大人!此生非顾大人不嫁!”
这话一出,方永福只觉得胸口一滞,半天喘不上来气,捂着胸口眼前一黑。
“老爷!”突然地晕倒吓得徐香柳面色惨白,惊呼了一声连忙招呼两个小厮将方永福抬回了房里。
府里一阵人仰马翻,又是汤药又是针灸,好不容易呼吸平稳下来,方永福一睁眼瞧见徐香柳身后跟着的花影,双眼一翻又晕了过去被大夫掐着人中,硬是掐醒了。
徐香柳怕他再次晕过去,连忙凑上前去,在他耳边低声道:“老爷莫急,左右她在府里也没了存在的必要,不若就找个人随便嫁了了事。”
方永福艰难地咽下一口气,道:“就算嫁出去也还是我们方家的女儿,与顾瑾纠缠的事可不是这么容易撇清的。”
徐香柳双眼一闪,恶毒之色浮现在眼底:“既如此,不若就将她赶出府去,对外就称她的身份有误,是个因觊觎我方家财物,冒领了方家二小姐名头的骗子。”
“这……”方永福略一思索,又摇头,“不行,若是叫太子知道我们要将这骗子送去他府上,反而会怪罪我们。”
“可这贱蹄子是真的不能留了,”徐香柳着恼,咬着牙道,“不若就直接跟她分家,让她单独从方府分离出去,她不是喜欢顾瑾么?就逼她自已走。”
方永福垂目思索片刻,在徐香柳不耐烦之前总算点了头。
徐香柳当即神色一厉,指着花影就道:“给我把她抓住!”
“得罪了,二小姐!”两个小厮对视一眼,狞笑着往上撸了撸袖管,朝花影冲了过去。
红袖一步挡在了花影跟前,被她轻轻拨弄到了一边去,抬脚就将两个神色凶狠地小厮踹翻在地。
徐香柳没想到她居然这般粗鲁,瞪圆了眼,恼怒地朝四周还站着的丫鬟婆子们发话:“都别干站着,给我一起上,今天我还不信治不了你了!”
院子里站了有十来个丫鬟婆子,一股脑朝花影三人蜂拥而上,紫烟与红袖将花影护在身后,两方人马撞在一起,各自脸上身上都被抓了几下。
头花衣裙扯得纷乱,大抵是没想到光紫烟与红袖两人就有这般能力,与十几个丫鬟婆子打架还能不落下风,反倒将花影好好得护在了身后。
徐香柳气歪了一张脸,惊声呼和:“再找几个小厮来!今天一定要把她给我……”
话还未说完,她就看见花影猛然暴起,动作干脆又利落,奔着那些丫鬟婆子们的脖颈而去,以手做刀狠狠砍下。
只听接连不断“噗通”声起,离得最近的两个婆子三个丫鬟被砍了个正着,歪着脑袋软倒在地,不知死活。
这一下吓了众人一跳,余下的丫鬟婆子们再不敢轻易妄动,推挤着往后退开,硬生生给主仆三人让出了一圈空地来。
徐香柳瞪圆了眼,盯着花影沉默良久,胸口几次起伏,一时竟僵持住了。
“夫……夫人……二小姐太,太厉害了……”徐嬷嬷吞吐着上前问出一句,“丫头婆子们不是二小姐的对手,这可如何是好?”
“啪!”地一声,徐香柳狠狠拍了下桌面,指着花影厉声道,“你,你若还认我这个母亲,就自去祠堂跪着去!三天后再出来!你若是不认,那便收拾收拾给我滚!方府容不下你!”
徐香柳心中冷哼,笃定了她离不了方府,等着她乖乖认罚。
没想到花影听了这话轻蔑一笑,反问道:“我只有一个母亲,那就是我的亲娘花梦鸢,况且方府的族谱上有我的名吗?”
徐香柳只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冷笑道:“不过是个外室女,还想入我方家的族谱?你既不认我这个母亲,那便走吧。不过,方府的东西你别想带走一样,你院里几个丫鬟也属于方府。”
紫烟与红袖脸色一白,分明紧张地揪紧了手里的巾帕,面上却还笑着对花影道:“小姐,我们本就是方府的丫鬟,过后也不过分到其他院里做活,小姐不用担心我们。”
徐香柳嗤笑出声:“我才是你们的主子,就你们刚才的行径说一句‘背主’都不为过,要想继续留在府里做活,可得好好表现了。”
花影拍了拍两人的手,神色淡定道:“夫人何必如此,不过是区区几个奴婢,若是祖母愿意给我,夫人还能扣下吗?”
没想到花影临到此时还能搬出老夫人,徐香柳神色一暗,绷紧了嘴角:“你都要跟方家分家了,母亲怎么可能还会如从前那般宠着你?”
“谁说我的小孙女要分家?”沉沉的嗓音带着惊人的威势自院门处传来,老夫人在乔嬷嬷地搀扶下一步跨过门槛,步履健硕地走入了厅堂。
跟在老夫人身后的糖糖挪着小步子走到了花影的身后,静静站着。
徐香柳赶紧起身迎着老太太在桌前坐下,恭谨地福了一礼,抢先解释道:“母亲,薇儿在太子的喜宴上当众意图结交顾大人,您也知道我们家与太子向来交好,这一番作为说不好就会让太子与我们生了嫌隙。老爷也被她悖逆的行径气得卧倒在床,我不过是罚她去祠堂悔过,她就大逆不道地要分家。”
老夫人静静听她叙说完,问了一句:“永福怎么样了?”
徐香柳神色忧虑地回道:“一时气过了头晕了过去,叫大夫看了,已无大碍。”
老夫人点了点头,这才抬眸看向花影:“薇丫头,过来。”
花影沉默着走上前去,被她拉着手拽到了身边坐下。
“薇丫头,你说的分家是认真的吗?你不要父亲母亲,也不要我这个祖母了吗?”
“没有……没有不要祖母。”花影听着老夫人略微低哑的嗓音,红着眼睛摇了摇头。
老夫人把着花影的手在掌心揉了又揉,眼眶跟着红了一圈,许久后才对徐香柳道:“你让他们出去,你也出去,我们祖孙俩再说会儿话。”
徐香柳欲言又止,不甘不愿地福了福身,将一群丫鬟婆子们全部赶出了门,最后连老夫人身边的乔嬷嬷都被赶了出来。
屋子里只剩老夫人与花影两人还在。
老夫人这才收了浑身的气势,伸手摸了摸花影的小脸,微微一笑:“薇丫头,其实你来的那天祖母就做过一个梦。梦里的薇儿没有爹疼没有娘爱,还被送去太子府做了小妾,每次与祖母见面都比上一次见更憔悴。在梦里的时候,祖母也会问你,在太子府快不快乐,太子对你好不好,可你瞒着祖母,回回都说你过得好,太子对你不错。可你的眼里分明并不开心,祖母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醒来时,祖母就想着对你好些再好些,我的薇丫头吃尽苦头才来到祖母身边,祖母不知该如何弥补你过去流离失所的十年。祖母不愿意再强迫你,也不想用亲情留住你,祖母只想我的薇丫头能过得开心恣意。”
花影眼里蓄的泪扑簌簌落了下来,扑进了老夫人的怀里,哽咽道:“祖母,我舍不得您,可我也真的不愿再留在方府了……”
老夫人轻轻拍着花影的背,攥着衣袖悄悄擦去眼角的泪珠,凑近花影耳边悄声道:“你若是想祖母了,悄悄潜进府里看看我这老婆子就是。”
见花影抬头看她,老夫人故作调皮地眨了眨眼:“祖母知道你有那本事。”
花影被她逗得破涕为笑,又听她道:“你院里的丫鬟要带走的就带走,别听夫人的话,祖母给了你的东西,方府给你的东西都是你父亲欠你的,你该得的。”
花影抽了抽鼻子吗,心中酸酸涩涩的:“多谢祖母,您真好。孙女更舍不得您了……”
“行了行了,”老夫人故作轻松地摆了摆手,冲外招呼道,“乔嬷嬷进来吧!”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乔嬷嬷躬身上前福礼:“老夫人。”
老夫人应了一声,刻意提高了声量,好叫屋外站着的人都听见她说的话:“你跟着薇丫头去她院里帮着清点一下东西,凡是身契在她手里的丫鬟们都跟着她走,还有她院里的东西全数帮着清点好,一样都不能少,全给她打包全乎了。另外,再去我屋里把我在城东的二进院的房契拿来,这房子以后就归薇丫头了。”
“母亲,她不过是一个女儿家,还未出嫁就与主家分家,您怎还能将那么好的一处院落给她呢?”徐香柳一步上前,冲进了屋子,神态焦急地像是要将她的东西送给别人似的。
老夫人瞥了她一眼,神色不悦:“那院落本就是我的私产,别说是与你无关,便是与方府也无甚关系。我想送便送了,薇丫头是我的孙女,自然是想收便收的。”
徐香柳被怼得一噎,嗫嚅半天,憋出一句:“不,媳妇不敢。”
见乔嬷嬷还站着没动,老夫人又蹙起眉头不耐地催促道:“赶紧去吧,今日就把这事定下来。”
这方的动静自然瞒不过隔壁厢房里躺着的方永福,听了半天的墙角,直到此时才耐不住慢吞吞地走了进来。
“母亲,小辈的胡闹,您就不要跟着一起添乱了吧?”老夫人不发声,方永福也不敢坐,由小厮扶着站在一边,弱声弱气地说道。
“老爷,分家这事……”徐香柳在一旁状似小声地提醒了一句。
“闭嘴!”方永福冷冷地斥了一声,又看向花影,故作大度道,“薇儿,顾大人一表人才,你心生仰慕实乃人之常情,为父理解。可侯府那样的门第,怎么看得上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户?你若是愿意放弃顾大人,分家的事我便当做未曾听见,如何?”
花影近日来表现的与顾瑾感情甚笃,况且前不久还吵着“非顾瑾不嫁”,明眼人都知道方永福提的要求她肯定不会答应,可方永福偏又当着老夫人的面提,摆明了是让花影自已给自已安一个刁蛮任性的名头,这样纵使分了家,别人也绝不会认为是方家有错在先。
偏偏花影不愿按他预想得走。
日头下了西山,天幕沉沉。院落里丫鬟婆子们点起了灯烛,昏黄的灯光拉长了花影的身影,叫她本就纤细的身形越发瘦削了几分。
众人只看见她站起身来,退了一步猛地跪倒在了老夫人跟前,“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时额上一片通红。
比额头更红的是她的双眸,一开口便是低哑的嗓音,柔柔弱弱的,平添几分凄楚。
“祖母,孙女不孝,情义孝义孙女实难两全,今父亲所问戳我心扉,孙女给不出答复。为了方府的安危,也为了心中的道义,孙女叩谢祖母,日后定加倍感念祖母放我离府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