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不明白,这府里上上下下,是不是没人再把她的话再放在眼中了?
明明数日之前就已经吩咐下去,来自扬州的表小姐不久即将抵达,上下人等都要好生侍候着,绝不得有丝毫怠慢。
结果呢?
去扬州接人的不过是几个下等的仆妇和小厮,在码头等人的也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粗使奴仆。
现在可好,就连守门的小厮,也一副从未听说过有贵客自扬州来的模样。
这哪里有丝毫重视黛玉的样子?
怕不是把自已放在心上的小姑娘,当成不知从哪里来打秋风的破落户了。
贾母只觉一股怒气直冲头顶,胸口憋闷,眼前一阵眩晕,仿佛连这富丽堂皇的荣国府也失去了往日的色彩。
就在这时,一阵莫名的阴风悄然拂过,带着几分寒意,几分诡异,让在场的仆从们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纷纷抱紧了双臂,面面相觑,眼中满是惊疑之色。
而贾母,却在这混沌之中,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在西角门前若隐若现,如同梦境般不真切。
那身影,身着锦绣华服,色彩斑斓而不失雅致,衣袂飘飘,仿佛自云端而来。
她身姿曼妙,纤腰盈盈,即便是在这憔悴之中,也难掩其天姿国色,风华绝代。
贾母定睛一看,心中顿时涌起惊涛骇浪。
那不就是自已魂牵梦绕、早逝的爱女贾敏吗?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贾母几乎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
自贾敏随林如海远赴扬州,母女俩便天各一方,再未相见,直至阴阳两隔,留下无尽的思念与遗憾。
如今,这突如其来的“重逢”,难道是上苍怜悯,赐予她的一场幻梦?
只见贾敏的魂魄,轻盈如燕,缓缓飘至黛玉的轿旁,目光中满是对幼/女的无限怜惜与不舍。
她轻轻抬手,指尖仿佛触碰到了轿杆,那一刻,整个轿子竟似被千斤重物压住,任凭小厮们如何使力,也纹丝不动。
贾母心中惊疑交加,既惊于女儿死后竟能有此等神异之力,又疑这是否真是上苍的安排,让她在另一个世界也能守护自已的骨肉。
除了贾母之外,在场的仆妇和小厮们却是压根就看不见贾敏的存在。
他们因为突然出现的异常乱作一团,然而无论多少人上前使力,黛玉所乘坐的轿子就是无法再移动分毫。
又有人出主意,索性弃了轿子,直接将黛玉搀扶出来,步行入府。
然而那轿子却突然像是变成了铜墙铁壁,轻飘飘的轿帘竟也突然重若千钧,无论贾府的下人们想出何等办法,却都无法掀开。
贾敏看都没看那些忙作一团的下人们一眼,轻飘飘的走上前来,对着贾母盈盈拜下。
“不孝女贾敏,特来拜见母亲大人,愿母亲福寿安康。”
贾母闻言,眼眶瞬间泛红,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她不顾一切地向前几步,将贾敏紧紧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多年的思念与不舍都融入这片刻的温存之中。
“我的儿啊,你怎忍心抛下为娘,独自离去?”
她的声音哽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挤压而出,充满了无尽的哀怨与不舍。
思绪如潮水般涌来,忆起往昔,十月怀胎的艰辛、贾敏从襁褓婴儿到亭亭玉立少女的成长历程,再到她嫁得良人时的喜悦,以及后来天各一方、难以相见的无奈,直至今日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锥心之痛,种种情感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无法自持。
贾敏亦是泪眼婆娑,她轻轻拍打着贾母的后背,柔声劝慰:“母亲莫要太过悲伤,保重身体要紧。女儿虽去,但心仍系于此。只是,玉儿尚幼,我最为放心不下。幸得母亲慈悲,愿将其接入府中教养,只是这府中竟有下人敢慢待我的玉儿,实难让我安心离去。”
贾母紧紧攥住贾敏那双纤纤玉手,仿佛要借此留住这稍纵即逝的相聚时光。
“敏儿,你且安心。娘虽年事已高,心智或有些许迟暮,但护佑幼子之心,犹胜当年。这府中谁能瞒过我的眼睛?”
她的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眸中,瞬间闪过一抹锐利如鹰隼般的光芒,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魑魅魍魉。
“今日之事,我心中已如明镜。那些个躲在暗处兴风作浪之人,我自会一一清算,让他们知道,在这荣府之中,谁才是真正的主宰。玉儿是你的心头肉,又何尝不是我的掌上明珠?我定会庇护于她,让她在这深宅大院中,既能安然无恙,又能随心所欲,不受丝毫委屈。”
贾母的话语温柔而有力,字字句句皆是承诺,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贾敏闻言,泪如雨下,再次俯身拜倒,泣不成声:“娘之深恩,敏儿无以为报。今日一别,恐成永诀,唯愿母亲福寿安康,岁月静好,万事皆能顺遂心意。”
她的身影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愈发单薄,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去。
贾母心中剧痛,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她伸手欲挽,却只抓住了一片虚无。
就在这时,天际突现惊雷,轰鸣之声震耳欲聋,将一切幻象击得粉碎。
贾母猛然惊醒,发现自已仍端坐于荣庆堂内,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下一地斑驳光影,两个儿媳妇面面相觑,神情呆滞,显得格外碍眼。
梦醒时分,那份真实的触感却久久不散,贾敏的音容笑貌,乃至她衣袂间精致的绣纹、发间闪烁的珠翠,都历历在目,清晰得令人难以置信。
贾母心中疑云密布,不禁暗自思量,这梦,究竟是虚幻泡影,还是冥冥之中的预兆?
她轻轻整理思绪,目光转而投向身旁的儿媳妇,神色恢复如初,淡然问道:“老二家的,我记得今日是玉儿抵达神京的日子吧?一切可都安排妥当了?码头那边,是否已派人前去迎接,务必确保她一路顺畅,无有疏漏?”
王夫人心中咯噔一下。
这老不死的平日里只是等着高乐就是,今日怎地突然过问起了管家的细节?
莫不是自已哪里露了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