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重物砸地的声音从隔壁传来,沈慕和谢明昭对视一眼,立马带着他敲开了隔壁的门。
推开门就是一股血腥气,谢今华站在窗口,嘴唇发白,衣服都是血点子,屋中央的桌子翻倒在地,刚刚的声音正是它发出来的,而地上墙上都是魔气留下的痕迹。
“被他跑了,”谢今华撑着窗户,微微喘息。
“你没事儿吧?”沈慕将她上下打量了下,没有伤口,下巴也没有血迹,看来这血不是她的了。
果然,谢今华摇头,“我没事儿。”
“以后还有机会抓住他的,阿姐别灰心,快休息会儿吧,”谢明昭的脸色分明比他还白,却还在照顾着她。
“师姐稍等,我去找人来收拾下,顺便重新开个房。”宋云苓检查过打斗痕迹,转身就下楼去了。
呼。
躺在宋云苓给她新安排的房间里,谢今华枕着手臂,漫无目的发问,“所以我和他到底有没有血亲关系啊?”
……
“你是活人吗?还是灵体?”
……
“没礼貌,不想回答也吱一声啊。”谢今华揉了揉发麻的手臂,不满地嘟囔了句。
“嗯。”终于,那声音细若蚊蝇,但好歹证明了她还在。
“那你觉得,我是该去雩清山,还是去找贺思珩?”
“贺思珩,”童声大了些,这个话题是她想谈的了。
“不去,”谢今华压住想要扬起的嘴角,答得飞快。
“为什么?”童声很是不解。
……
这回轮到谢今华不理她了。
“这个事儿对你很重要,你以前筹划了很久了。”
谢今华合上了眼,都不知道在没在听她说话,童声更加急切,“你必须得去,贺思珩得尽早处理。”
“我知道,”谢今华懒懒打了个呵欠,扯过被子遮住了眼睛,其实阳光并不算特别刺眼,但她还是觉得不甚舒服。
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童声分不清她是不是在敷衍她,只能接着劝道,“你是魔族,你不能去雩清山的,你们以后只会是仇人。”
谢今华只嗯了一声,恶趣味地看着童声更加焦急,“你还是不相信我?”
“你藏着掖着的,连自已是谁都不说,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谢今华轻声笑道,还是小孩子好拿捏啊。
“我……”童声似乎很纠结,好半天才道,“我不说是为了你好。”
“我不需要你为我好,”谢今华道。
“我和你是一体的,我只会保护你,”童声终于老实交代了,也不算老实。
按照她先前动不动装死的作风,这估计已经是她能透露的极限了,谢今华也就没再追问。
“我要去哪儿找贺思珩?”
“魔界禁地。”
“我该怎么称呼你啊?”
“敛青,收敛的敛,青色的青。”
“敛青,小青,”谢今华重复了一遍,总觉得有股说不出的熟悉感在齿间,仿佛下一刻就有什么要脱口而出一样。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不知多久,她连自已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隔壁屋,徐乘风问谢明昭,“你这趟找到人了吗?”
“没,”谢明昭无奈摇头,这趟他一点消息都没打听到。
“何潜不是在天应山失踪的吗?怎么会千里迢迢来到明月山?”沈慕不解。
而且,不是说那一战只活了何庆丰吗?
谢明昭继续摇头,“何师姐没有多说。”
“我们和师父说了今晚动身回去,现在先去帮你找找吧。”宋云苓想了想,纠结这些没意义,找到人才是最重要的。
“我好像见过他的,”宋云苓回忆了好一会儿,对这个名字有了些印象。
“我和师兄去明月镇找,无论找不找得到,傍晚离开时都会给你们传信,麻烦沈师兄在这里照顾明昭了。”
其实一开始是说大家一起回雩清山的,但谢明昭执意要找到人,宋云苓也就不好强迫他了。
“你要不要也去休息一会儿?”等他俩走了,沈慕才看向蔫蔫儿的裴容。
他从山上下来就一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估计是吓到了,他修为不高,又跟着折腾了这一宿,怕是早撑不住了。
裴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像也没听见他的话。
“裴容?”谢明昭皱眉看向他。
他的声音偏冷,又是收了徒的,开口自带威严,裴容霎时惊醒,“啊?怎么了?”
“你去休息会儿吧,宋师妹给你准备了房间的,在今华房间右手边,”沈慕笑着冲他点了下头,“这里有我,去吧。”
沈慕的声音虽温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裴容心里正乱,于是就应下了,愣愣出了门。
路过谢今华的房间时,裴容停下了脚步,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湖上的那一幕,就算她修为再差,也能感觉到,谢今华那不仅仅是会去除魔气,她分明是会控制魔气,那她到底是谁?雩清山掌门的弟子,还是……
她的心猛地收缩,那两个字刚刚浮现就被她紧急按下,谢今华过得了灵犀河,肯定不是,肯定不是的……
她默了默,舒出一口气,就算是又怎样,她就算真是,也不会主动害人。
“裴容有心事儿啊,”沈慕看着她进了屋才开口道。
“什么?”谢明昭正看书,闻言,目光从书上短暂地挪开了会儿。
“他刚刚在今华门口站了许久,才进去。”
谢明昭皱起了眉,终于放下了书,“他现在什么情况,怎么整日跟着阿姐?”
对这个情况,他很是不满,裴容一个男修,老跟着阿姐干嘛,也不知道注意保持距离。
“不清楚,但今华似乎很信任他,”沈慕打开了窗户,“无论今华失忆多少次,他一直都在今华信任的范围内。”
“难不成……”
“不是,那个未婚夫不长这样。”
沈慕思索了下,只能是旧识了,而且是有挺深渊缘的,不过他刚开口就被谢明昭急匆匆打断了。
“什么?”沈慕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失笑,“不是这个,我是说他可能知道今华的过去。”
“你不想知道他长什么样?”谢明昭难得同他玩笑。
沈慕笑着摇头,语气镇定,“今华记得裴容都不记得他。”
这倒是,看来阿姐也未必多在意他,估计和徐乘风的存在差不多,不过他比徐乘风让人舒服多了,谢明昭微微替他惋惜。
“我要睡了,你不用守在这儿。”
“我去楼下守着,有事儿灵识传信。”沈慕也怕花镜没走远,给他把窗户掩好就出去了。
宋云苓他们那天还是没能找到何潜,当晚还下起了雨,又密又急,街上行人都没几个,找人算是没指望了。
这雨一连下了两天半,谢今华也在房间里窝了三整天,期间谢明昭怕她偷偷走了,还让沈慕去关心了下,她只说是在养伤,也不露面。
到了今天中午,雨终于停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好消息,“何师姐传信说寅时收到了何师兄的求救,在明月山镇子外南边。”
三人忙去喊谢今华,她打那天去歇息后就没出来过了。
“你的伤应该好的差不多了,我真有事儿得走了。”
谢今华开门时已经收拾好了,手上多了把不知从哪儿来的青竹伞。
谢明昭赶忙道,“何师兄沾染了魔气,命不久矣,阿姐能不能救了他再走。”
他们已经知道她会去除魔气了,眼下带何潜回去救治是来不及了,只能寄希望于她。
他有些忐忑,不知道她会不会答应,他自已要冒险救人就算了,还要耽搁谢今华的事儿来替他救人。
谢今华无奈叹了口气,嘟囔道,“看在你是伤员的份儿上,下不为例啊。”
谢明昭赶忙点头,几人火速就赶到了何师姐说的位置。
秦易看着突然出现的三人,问都没问一句,一下就蹦了起来,慌慌张张地冲向里屋,“何大哥,他们来了。”
几人跟着他进去了,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何潜,他这会儿已经是面带死气,眼窝凹陷的没个人样了。
看样子早上那求救消息是他拼尽了最后的修为传出去的了。
何潜还清醒着,见谢明昭也是面色苍白,挣扎着张嘴,气若游丝,“明昭?你怎么来了?你这是受了伤?”
谢明昭看他这样子便知道耽误不得了,赶忙安抚他,“何师兄,你好好休息,先别说话。”
里屋太小,进来三个人就有些拥挤了,秦易知道他们是来救人的,就没在这占地方,退到了外屋。
里屋和外屋是用一张布当帘子隔开的,出来后他才发现外屋还有个女子,她正在打量他们桌子上用来喝水的两个破碗。
他有些局促地看向她,“姑娘是要喝水吗?”
不是他不懂待客之道,实在是这屋子里就这两个破碗,吃饭喝水都是用它,哪敢拿来给客人用。
谢今华打量了下他的嘴角,然后摇头,语气柔和,“不用客气。”
说完,她看向里屋,神秘一笑,“情况有些复杂,你们先出去等着。”
谢明昭三人立马就退了出来,秦易也要跟着出去,谢今华伸手拦住了他,“你身上也有些魔气。”
于是屋子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人,谢今华看了眼门外,谢明昭他们站的有一定距离,想来是怕打扰她,倒正合了她的意。
她嘱咐秦易把门关上后才去了里屋,又是一道结界落在了里屋。
她将将转身,何潜本来死气沉沉的双眼瞬间有了反应,他几乎是嘶吼着,“你怎么会在这儿?秦易,快跑。”
秦易愣在了原地,她不是和谢明昭他们认识吗?
眼见着何潜就要爬起来了,谢今华在他对面坐下,发自内心的惊叹,“真是奇迹啊,你居然能撑到现在。”
她刚刚没有第一时间进来就是因为她在这里发现了魔气,她留下的魔气。
她见过何潜,三个月前,在兹州外的北方,她当时被魔族追杀,逃跑的途中,她杀了不少魔族,用的魔气,正巧就被路过的何潜看见了。
那时的何潜应该已经伤的不轻了,但见她用了魔气,居然还强撑着想要杀了她,谢今华就送了他一剑,带着魔气的那种,然后就跑了,没想到好运气的倒不止她一个,他也活了下来,还跑到了明月山。
何潜发现了周边的结界,也知道现在是什么局面了,他认命了一样叹了口气,冷冷地看向她,“你来干什么?你把明昭他们怎么样了?”
秦易早已护在了何潜面前,“何大哥是好人,你再不走我就喊他们进来了。”
谢今华微微一笑,无视了他,努力让自已笑的真诚,“我来找你帮个小忙。”
可惜在他们眼里,她就是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
何潜浑身戒备地看向她,“我一个将死之人能帮你什么忙?”
发现无论笑不笑,他们都不会相信她后,她直接放弃控制表情,平静道,“只要你承诺不将看到的事说出去,之前的种种恩怨一笔勾销。我可以帮你去除魔气,而你只需要帮我做三件事。”
何潜微微愣住,看向干尸一般的双手,显然有些心动,“真能去除?哪三件事?”
谢今华极为自信,“事情我还没想好,但不会威胁你的性命和应山派的利益。至于魔气,自然是能去的,还没死就能去。”
看着她自信的模样,何潜信了,她能用魔气,应该也就知道怎么去除魔气。
其实换一个人对他说,他也会信,濒死之际,哪怕是一点希望,他也要抓住。
谢今华静静看着他,她知道他一定会同意,求生的本能决定了没有人愿意放弃生的机会。
而且,修仙界的普遍认知是沾染了魔气就等于死亡,何潜不是不知道,可他还在苦苦支撑着,这就决定了他一定不会拒绝她。
果然,沉默片刻,何潜忽地叹了口气,似是感慨,“原是能救的啊……”
秦易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他知道何潜相信她了,也就跟着放下了戒备。
谢今华低头从腰间香囊里拿出两颗小豆子递到两人面前,“吃了它。”
何潜疑惑的看向她“这是什么?为何秦易也要吃?”
“毒药。”
两人神色顿时紧张起来,伸出去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逗你们的,”她笑着把药放到了他们手心,“你们若遵守承诺,它便没什么用。若不吃,我就只有灭口了。”
何潜略一犹豫,知道自已没有反抗的余地,倒不如赌一把,一口便吞下了豆子。
秦易也听出来了,他今天想活命就必然是要吃这豆子的,他一条贱命,只要能活着,其他的都无所谓,他也不再犹豫,一口吞了下去。
松开香囊,谢今华走到床边,低头看向何潜,“躺下去背过身来。”
说完,谢今华又看向一旁的秦易,“你去找块布来堵住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