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的工夫,太阳已经落山,镇子上又是昏昏暗暗的了,幸好三人在镇子上转了一天,也算是有些熟悉了,没跑进死胡同里,但也不敢停。
谢今华抽空回头看了眼,方才的嫁娶队伍还追在他们后面,这会儿已经是一身丧服,抬着的喜轿也成了棺材,所到之处还有纸钱飘过,分外惊悚。
“怎么办啊,我快撑不住了,”三人虽也是修炼过的,但也撑不住这么跑,后面的队伍越来越快,裴容已经开始喘粗气了。
宋云苓一把拉住她,拽着她往前跑,“不能停,这玩意儿看着太邪气了。”
她也喘着粗气,情况并没有比裴容好多少,但害怕让她不敢停下。
她们的精力已经快耗尽,身后的队伍却还在加速,只过了小半个时辰,那些东西和她们已然只有四五步的距离了,裴容甚至能感受到阴冷冷的气息盘旋在她后背,不知是什么东西。
镇子上一片漆黑,房屋的灯亮也是昏沉沉的,没地方躲避,也没人能求救。
“你们快走,”裴容感觉到树枝一样干枯的东西扯上了自已的手臂,瞬间四肢沁凉,头皮炸开,想要挣开宋云苓的手。
宋云苓喘了口气,回头看向扯着裴容的东西:那个咧着嘴的喜婆,不敢多看,转身照着她的脸就是一脚,喜婆如同没生气的枯草,并没能承受住她这一脚,一下子飞出去,砸到了队伍前面那些人身上。
她因这一脚动作慢了些,跑在前面的谢今华回头一把扯过两人,连拉带甩的,把两人推到了前面。
“这边!”熟悉的声音突然从黑夜中响起,一道光亮陡然出现在前面,徐乘风和沈慕从一间屋子里跑出,一把拉过跑在前面的宋云苓和裴容。
总算是有救了,谢今华看了眼又跟上来的喜婆,又是干脆利落的一脚,然后一个翻滚扑进了屋里,房门瞬间紧闭,那些东西也彻底被隔绝在了外面。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勉强缓了口气,谢今华拉过惊魂未定的宋云苓和裴容,警惕地看向屋里的人。
这里也是一片红,俨然是办喜事的平静,而且沈慕不是回万合宗了吗,怎么会同徐乘风出现在这儿。
“我同师父说明完情况就想去雩清山的,半路给明昭的传信,他说在明月山,我才过来的。”沈慕忙解释。
“那你呢?”谢今华蹙眉看向徐乘风,还是有些怀疑。
“明昭传信回雩清山说这里不太对劲,可能有魔族的踪迹,掌门派我先行来查看情况,”徐乘风虽在和她解释,目光却时不时看向宋云苓。
“我们来时也遇到了刚才的情况,幸亏被这家的姐姐救了,其实我们白天就看见你们了,可这个门怎么都打不开,你们没受伤吧?”沈慕接过话头,三言两语解释了一下,然后才关切地看向她们。
“我没事儿,”谢今华摇了摇头。
“今华,我好像有点儿问题,”裴容幽幽开口。
几人立马看向她,她颤抖着手掀开衣袖,她的手臂,被喜婆抓过的地方变成了黑色,还在向周边蔓延。
这黑色,是魔气吗?可她好像并没有感受到魔气的气息。
谢今华下意识想要去握住她的手,却被裴容躲开了,她扶着门,已然有些虚弱,“今华,别碰我。”
一句话说完,她便没力气站稳了,只挣扎着扔开霜降,就瘫软着跌坐在了门前,彻底昏过去了。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谢今华捡起霜降,焦急地看向沈慕。
沈慕也不知道答案,倒是一个年轻女子从里屋走了出来,看向她的神情既意外又惊喜,“姑娘?你回来了?”
“我?”谢今华疑惑,原主以前真来过明月山不成。
女子惊喜点头,“姑娘不记得我了?我是庭芳啊,”她猛然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沈慕和徐乘风,“这两位莫不就是之前的两位公子。”
沈慕和徐乘风也茫然了,她的意思是谢今华以前来过,还正好是同两个男子一起来的,这也太巧了。
谢今华一头雾水,“庭芳?你没见过之前同我来的男子的样子吗?”
看沈慕他们的反应,她可以确定原主不是和他们一起来的,那她为什么会认错呢?
庭芳有些不好意思,“之前两位公子都戴着面具,我看身形有点像,大概是认错了。”
带着面具,她想了想,“其中是不是有一个总是冷冰冰的?”
难不成是羡逸和卫空予?
谁知,庭芳摇了摇头,“两位公子都很活泼有趣。看来姑娘是当真不记得了。”
那还能是谁呢?谢今华茫然片刻。
“姐姐,你有办法救救她吗?”宋云苓看了看裴容,小心打断了她们的叙旧。
谢今华也回过神,“你知道外面那些东西是什么吗?她这种情况该怎么救啊?”
庭芳打量了下裴容的情况,眉头紧紧皱起,神色凝重,“那东西姑娘见过的。”
“什么?”谢今华是真的无力,这么重要的东西,她怎么就半点想不起来呢。
“姑娘先别急,她现在的情况还不算危险,”庭芳招呼着他们坐下,然后才慢慢解释。
“我们管这玩意儿叫罗刹鬼嫁,上次出现是七年前了。”提起这东西,庭芳的脸色并不好,显然是段不好的记忆。
“最开始,是镇子上的新婚夫妻在新婚夜离奇消失,一连十几对,弄得是人心惶惶,大家就都不敢成亲了,如此才消停了一两个月,可没多久,镇子上的年轻人开始莫名失踪,直到有人看到了凭空出现的喜丧队,就是你们刚刚碰见的东西,他们会把年轻女孩儿男孩儿塞进喜轿,转头就变成了丧葬队伍,镇子上的老人说是罗刹娶妻,拉这些新人去冲喜了。”
“然后就有人提议选个黄道吉日送九十九对新人过去,说不准就能送走罗刹,我阿爹不信这个,便去求了修士来,可那些修士要么殒命于此,要么就和那位小公子一样昏迷不醒,大家都死心了,最终还是决定用那个办法。
“我那会儿十七岁,也被选做了新娘,阿爹不愿看我白白送命,就到处求救,然后就遇到了姑娘。”
说到这儿,庭芳的神色终于轻松了些,伸手比量了下,“那会儿姑娘应该还没十五岁,才到我鼻子这么高。”
“我们当时抓到那个罗刹鬼了吗?”谢今华安抚性地笑了笑,这才追问。
“我不在场,当时是建了个庙,把人都送到那里,你们混在里面,足足过了一天一夜,你们才回来,新人也没事,说是罗刹鬼死了,那些昏迷的修士也都醒来了,此后镇子上上也确实平安无事了很久,直到前两个月,突然又有人无故失踪……”提起这个,庭芳眉头紧皱,“镇子里的长辈说平安那么久就是因为献祭了,所以又准备献祭。”
看着屋里的红绸缎,庭芳满眼无奈,谢今华也觉得荒唐,“上次那些新人没被献祭,不也平安这么久吗?”
庭芳无奈摇头,“他们说就是因为你们的出现打乱了献祭,才使得没有完全送走罗刹鬼。”
“可这世上哪有什么罗刹鬼?”宋云苓柳眉倒竖,气愤不已,“这分明是魔族捣鬼。”
听她嘴里说出这几个字,谢今华下意识眼皮一跳,前世种种瞬间又记忆回笼,她尽了最大的努力,才平复下心绪。
“这次选的黄道吉日在什么时候?我们该怎么混进去,你这里有婚服吗?”
“就在明天。上次是由两位公子假扮新人混进去的,”庭芳顿了下,“本来是由姑娘假扮我的,可找不到合适的婚服,姑娘又好像还带着伤,就由你的师兄假扮了,这婚服如今你再穿,应该差不多。”
庭芳说着去里屋抱了个木箱子出来,打开来看,婚服被叠的整整齐齐,展开比了下,她应该能穿进去,轻轻抚摸着婚服,当真有股熟悉感牵引着摸向了肩头处。
庭芳惊喜地看向她,“姑娘还记着呢?这里是我自已缝补过的,当时姑娘师兄回来说婚服有些小,打斗时崩开了。”
谢今华也不知道自已为什么会摸向那里,总觉得有股熟悉的气息,有什么画面呼之欲出,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今华,上次你同那东西交过手,我怕他会认出你来,”宋云苓思索了会儿,站了起来。
这确实是个问题,万一真是同一个东西,那她一出现就露馅儿了。
“听你所说,上次没有出现修士用不了灵力的情况吧?”谢今华也是犹豫了下,随即想起另一个问题。
庭芳摇头,“没有听说过。”
“那就可能不是同一个,而且,刚才已经打过照面了,他们没认出我来,”话是这么说的,谢今华抱着婚服坐下,一时还是拿不准主意。
此时此刻,灵力不能用,魔气就是他们最后的保障,她必须得去,可万一就是同一个呢?她不敢赌,这么多人的命,这一次错过了,怕是下一次就不好逮到他了。
“云苓?”
她还没做好决定,宋云苓突然直愣愣倒了下去,谢今华顺手接住了她,徐乘风也是急忙上前。
她怎么会晕?谢今华把方才的经历简单回想了一下,立马脱下她的鞋,果然,她的腿也是乌黑色的,这玩意儿竟然能透过鞋子。
“今华!”沈慕也瞬间反应过来,这玩意儿既然能穿过鞋子,那谢今华岂不是也危险了。
“先别急,”谢今华避开了徐乘风想要接过宋云苓的手,紧张地脱下了自已的鞋子,她方才也踹了那个喜婆的。
“姑娘没事儿。”庭芳紧张的声音都在抖。
看着白净的脚,谢今华也愣了,她竟然没被影响,也就是说,这玩意儿大概还是魔气,那她更得去了。
确认了她不会被影响,她赶忙抱起裴容安置到了床上。
“天要亮了。”她出来时,徐乘风正一瞬不瞬地盯着窗户。
这里的时间流逝未免也太快了些,谢今华总觉得有些不正常。
“什么时候送人去庙里啊?”沈慕看向还在一时在打量谢今华的庭芳。
“今天傍晚。”庭芳答的很快。
这里时间过得很快,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该天黑了,如今也只能她去了,谢今华还是有些不放心,看向庭芳,“能帮我画个浓妆吗?”
“好。”庭芳赶忙点头。
“姑娘想什么呢?”
“是头发扎的太紧了吗?”
穿着婚服坐在镜前,那种熟悉感更加浓烈,她忍不住发起了呆,庭芳问了两遍她才回过神来,为了装的更像些,她给她把头发都盘了起来,还留了几缕碎发在额前,看着倒确实陌生了些。
她笑着摇头,只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已仍有些恍惚,“姐姐,我上次来是什么样子啊?我师兄和另外一个公子又是怎样的啊?”
庭芳语气柔软了许多,“很乖很自信的小姑娘,比现在活泼些,你师兄很稳重有趣,对你也极好,倒是另一位公子……”她梳头的手顿了下,笑容更甚,“口才很好,那些长辈死活不愿放弃献祭,还被他挨个讥讽了一顿。”
这个描述,她一时还真想不到是谁,不过师兄肯定是指羡逸了。
“对了,姑娘是改名字了吗?”庭芳一边给她扑着粉,一边好奇道,她方才听她们都喊她今华。
谢今华也很茫然,“我也不知道。”
她现在已经分不清说话的是自已,还是原主了,又或者是二者共同作用。
“记不得了也不打紧,活的开心就好,”庭芳小心替她描着眉,“阿爹临终前还一直念叨着你呢,我也没想到还能再在这儿见到你。”
“伯父他?”谢今华一愣,这才发现,这么大个屋子就她一个人了。
“寿终正寝,”庭芳笑着替她抹口脂,“等这事儿结束,我也要走了,去南边投奔我姨妈,”她有些害羞,“顺便议亲,是少时经常一起玩的邻家哥哥,他定居在南方经商。”
“这是好事儿啊,”谢今华忍不住替她高兴,“到时候记得请我吃喜酒,我在雩清山。”
“好,”庭芳笑着点头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