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夜凌宇照常上学,快到学校门口,一只手从后边搂住夜凌宇肩头。
“季凌宇!我嗓子都喊破了,你怎么不等等我啊?”身后,高出夜凌宇半个头,身材壮硕的男孩埋怨道。
“抱歉!刚才没听到。”
“没事!对了,一会儿进校门后,可以把校服上衣借给我吗?我今天忘穿了。”
“就从后墙那扔给我就行,回头我请你吃汉堡。”
夜凌宇扫了眼对方穿的大牌卫衣,到底是忘了还是故意的呢。
他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在对方一连串感谢中踏进校门。
“你也太好说话了吧。”
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周浩?你不是说今天要翘课吗?”
“本来是的,不过昨天我们班新转来个女生,特可爱,好巧不巧分到了我旁边,你说,初次见面是不是得留个好印象啊!”
浑身散发朝气的周浩,斜背着书包迈进校门。
今天他破天荒的,校服、运动鞋、红领巾,一样不落,俨然一副三好学生模样。
夜凌宇被这架势差点逗乐了。
“晚上网吧,去不去?”
“去!必须去啊!”
一秒打回原形,夜凌宇再也绷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上学、放学、偷偷泡网吧、回家,每一天都像白开水一样平淡无奇,夜凌宇却很享受这样的生活。
“小宇,周末你爸难得休息,你要是能考进班级前十,我和你爸就带你去你一直想去的主题乐园,怎么样?”
“真的?”
正在做作业的夜凌宇一蹦老高,兴奋的跑出卧室,眼里满是期待。
“你们可别骗我啊!”
“这孩子,妈妈何时骗过你了?”
长相清丽的女人笑着围上围裙,夜凌宇献殷勤道:“妈,我来帮你。”
“好,那你把菜洗了吧。”
夜凌宇得了命令,屁颠屁颠的跑去拿菜。
菜在阳台,刚买回来,还新鲜着呢!
可夜凌宇的手却停在玻璃门前,久久未动一下。
“怎么了?”女人见夜凌宇好久没动静,探头询问。
“没什么。”
“妈,我要赶紧去学习,不然考不进前十岂不是白高兴一场。”
说着,夜凌宇转身就走,也不管老妈听没听见,飞奔回书桌前。
他慢慢抬起手,摊开,整个手掌都被冷汗浸湿,转头看向阳台,目露思索。
这天上学,夜凌宇低着头走在路上,周浩从后面赶上夜凌宇,拍了拍他的肩。
“想什么呢?”
夜凌宇猛然惊醒,脚步一顿,缓缓道:“周浩,我今天不太舒服,你帮我请个假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你没事吧?你爸妈呢?用不用我陪你去医院?”周浩关切道。
“不用,我自已可以的,你快去上学吧!不然就要迟到了。”
打发走周浩,夜凌宇慢慢往回走,每走出一段都会停下来,可以看出此刻他很犹豫。
来到家附近,已经可以隐约看到他家住宅楼。
他的脚仿佛灌了铅,再也难以向前迈出一步。
要不还是算了吧,先去上学,晚上回家再说,不急于这一时。
他给自已找好了理由,便心安理得的打算继续上学去,在转身的一瞬,眼角余光扫到不远处一个建筑,他的身体僵住,再也移不开目光。
那是一座平平无奇的烂尾楼,高只有六层,搁置在那好多年了,经常能看到流浪汉的身影。
在看到烂尾楼的一刻,不知为何,
心,痛到无法呼吸。缓了好久,夜凌宇站起身,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逐渐坚定。
回到家,他的妈妈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到夜凌宇进门疑惑道:“你不是上学去了吗?难道又落东西了?”
“哎!你这个小迷糊啊!”
女人刚要起身,夜凌宇轻声问道:“疼吗?”
“什么?”
夜凌宇没头没脑的话让她一时有点蒙。
夜凌宇轻笑,“也是,你又不是她,怎么会知道。”
他不再理会愣住的女人,径直来到通往阳台的玻璃门前,这一次,他毫不犹豫拉开玻璃门,跨了进去。
阳光照射进来有些刺眼,他抬手在眉前遮了遮,耳边若有若无响起一阵嘈杂声。
开始时如同嗡鸣,听不真切。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大,也逐渐能听清了。
他走到窗前,俯身看去,声音就是从楼下传来。砖石地面上,男人躺在血泊里早已没了生命特征,周围围了一圈惊慌失措的邻居。
“啊——”
身后猛的响起尖声惊叫,夜凌宇不用回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女人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瘫坐地上,身上多处淤青伤痕。满眼惊恐,还有一丝激动。她奋力叫着,努力表现出惊恐、无助、可怜的样子。
夜凌宇最终也没有回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的头很痛,目光却始终没离开男人尸体。
尸体在他眼前一点一点放大,当他惊醒时已经站在嘈杂人群中,也不再是孩童形象,而是十九岁青年。
他的周围是指指点点,看热闹的邻居,其中也有几人在拨打电话。
站在人群中的他,如同一个路人。
夜凌宇抬头,与六楼趴在阳台上往下看的男孩四目相对,那是七岁时的季凌宇。
男孩原本惊慌失措的神色,在察觉到夜凌宇目光时,慌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漠。
“你逃不掉的,就算你敢直面过去,也一样逃不掉。”
“我知道。”
夜凌宇不慌不忙,仿佛在和一个久违的朋友聊天。
“你把出口放在了我不想涉足的地方,是吗?”
七岁季凌宇冷冷看着他,没有说话。
“不是阳台,而是我家附近的烂尾楼。”
夜凌宇见男孩仍旧无动于衷,转而问道:“你是因为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夜狸身上,所以才会有这么明显的漏洞吧?”
“不然,你怎么会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妹妹呢!”
是的,缺了什么。
就是这缺少的东西,让这里有了瑕疵,不再完整。
如今,他就像是一个看客,看着记忆中发生的事。
看着救护车驶入小区,紧跟着是警车,老旧小区难得的热闹了一回,很多人闻声赶来,生怕错过了什么。
离开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假象,这才是他真实的记忆,只是这也是幻像,清醒的幻像,就像幻境主人说的,你逃不掉的。
明知道出口就在烂尾楼,但他过不去,他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也因此,他只好先回来。
阳台上,七岁季凌宇脸上闪过一丝轻蔑,轻蔑一闪而逝,男孩又恢复了原本的神情,慌乱、无助,而又可怜。
夜凌宇静静地看着记忆中曾经发生的一幕幕。
警车、救护车来了又走,同时带走了七岁的他和妈妈。留下的人还在津津有味地议论着,相信这会成为他们好长一段时间的谈资。
夜凌宇目送警车离开,好似旁观者,比路人更像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