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斩钉截铁道:“不行!哀家不同意。”
她早料到燕王不会轻易放弃上官清,自已的儿子自已最了解,主意大过天。他固然是孝顺的孩子,却不会毫无原则的对她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当年楚王萧宁泽不愿娶清河崔氏的女子,走投无路时甚至来过寿康宫请她出面劝淑太妃,可是最终他还是顺从母意大婚。
有些时候,有个过分能干的儿子,真不知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这些日子来,她其实一直在等,等燕王冷静下来,明白男儿当有凌云志,不可沉迷于女色,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他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径直说他要娶上官清。
燕王起身下软塌,双膝跪地,不解道:“为何?就因她长相过于出众?儿子万难相信。”
太后厉色道:“总有一天,她会让你身败名裂!”
“不会,母后,儿子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若有人对我不利,我岂会坐以待毙!”燕王想到之前太后的说辞,继续道:“若是母后担心儿子沉溺美色,荒废国政,儿子觉得有些可笑。母后大概也不认为儿子是这样的人。”
“至于身败名裂,是否言过其实?”
太后立刻腾地站起身来,扬声道:“那如果这个人是皇上,是群臣,是整个大梁,你怎么反抗?”
燕王沉默片刻,忽然用力扯开自已的衣襟露出胸膛,一字一句道:“我为大梁所做的一切不值得让我拥有一个爱的女人?”
太后望着儿子胸膛上的伤疤,纵横交错触目惊心,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是这么多年他为大梁冒死守边境的见证,她眼眶一热,含着泪道:“为何非要是上官清?除了她,任何女子,不论是世家千金,还是市井商户之女,哪怕贩夫走卒之后,只要你愿意,哀家不会说一个“不”字。”
燕王合上衣服,苦笑,他也想问为何偏偏是上官清,她固然美貌,但天下美人数不胜数,有貌有才者比比皆是。
可她灵慧的眼睛无人能及,只一眼便能让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他语气带着一丝无奈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能说清的是事,说不清的是情。儿子解释不了母后的疑问。”
“既然如此,萧宁熙,若你执意娶她,哀家不拦你,你就当没有我这个母后。”太后扬手扔掉手中的一叠画像,纸片纷纷扬扬的落在燕王身边,她掉着泪,不再看他。
桃嬷嬷急的推了一把燕王,“快给娘娘认错,你这孩子别犯倔。”
“有母后,才有我。无论何时何地,母后就是母后,怎么能当没有。”燕王重重磕头,忽然想到什么,试探道:“母后反对儿子娶上官清,是因为她的身世?”
太后身形一僵,声音难免惊讶:“你也知晓?”
燕王恍然,原来清儿的身世真的大有文章,她自已应该也是知道真相才决绝的要离开上京,那封高询写的信中,安绮思就是清儿,而大雪便是前朝皇后沈雪浓,信中提到二人是母女。
“母后,您又是从何而知?”
太后清咳一声,摆手示意桃嬷嬷等人退下,她扶起儿子,想了想,如实道:“其实哀家并没有十成的把握,那日哀家召见上官清,在看到她的第一眼,直觉她就是前朝皇后的女儿。”
燕王扶着太后坐回软榻,询问道:“母后见过前朝皇后?”
太后思绪翻涌,良久,点点头,“二十多年前,前朝太子高骁登基大典,哀家与你父皇千里迢迢从云南入京朝拜,曾见过沈皇后。”
“已经二十多年,母后还记得她的长相?”萧宁熙想到高询的那封信,信中提到清儿肖似其母,可见沈雪浓定是绝顶美人,不然也不会令广平王、上官良同时倾慕。
太后悠悠的望着那些散落一地的画卷,上面的美人看后即忘,远不能与上官清,沈雪浓这样的女人相提并论,她感叹道:“怎么能不记得?”
“芳华绝代容颜倾城的女人,又贵为母仪天下的皇后,本应是独步人间的风姿,眉宇间却染着化不开的哀愁,无论是册封皇后的大典上还是宫宴中,她始终静静的,甚少言语。”
太后的思绪飘远,回到那场宫宴中,推杯换盏,歌舞升平,然而其他人的面貌在记忆中早已模糊,唯独坐在凤椅上的皇后娘娘,新月笼眉,春桃拂脸,涤其月华,艳丽惊人,叫人无法忘怀。
“上官清长得与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温柔沉静的气质都是如出一辙。叫哀家怎么能不起疑?”
太后看向儿子,“哀家不曾听说上官良与沈雪浓有表兄妹之类的亲缘关系,所以上官清的容貌不可能承袭上官家,她十有八九是沈雪浓的女儿。若她真是前朝遗孤,你作为大梁的亲王,怎么能娶她?谋反的帽子一旦扣在头上,想摘下来就难了。”
萧宁熙并未回答,心中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高询的笔记中曾提到高骁接二连三的残杀美人,清儿不懂,可他作为男人,很难不想到高骁的行径该是与男人雄风不振有关。
况且史书中也未提到高骁有一儿半女,但上官良在前朝不过是中等官员,要入宫与沈皇后暗度陈仓,似乎也难如登天,清儿到底是谁的孩子?听高询在信中的话语,他也不是清儿的生父。
燕王正色道:“母后,大齐已经亡了,如今上官清就是首辅的女儿。当权者才是话事者,首辅、亲王、太后若都不足以掌控言论,该反思的是我们!”
太后眉心微动,儿子说的不无道理,将来有一天,若上官清身世被人质疑,连他们都保不住她,说明他们自已也岌岌可危。
自楚王进京后,听说宋国公上朝都勤快了,淑太妃更是三天两头的接见京中贵女为楚王续弦,惠妃马上就要临盆,皇后也不像以前那般颓丧。
大梁要变天了,这时如果与上官家结亲未必不是好事,凭上官良的手腕和容策的支持,或许能在这动荡中谋得一席之地。
“若你有把握稳住局面,与上官家结亲倒是不错的选择。”
萧宁熙闻言,心里微微叹息。想起之前行军路过一个村子,村头几个妇人闲谈,一妇人说她原本以为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日子是两个人的日子,成亲后才知道,日子是两大家子的日子,成天的鸡零狗碎。
他与上官清成亲不也是如此吗,皇帝、太后、上官良甚至清儿,人人心中有自已的考量,他人他意他世界,了因了果了生人。
“母后既然同意了这门婚事,明日我便上报宗正,后日成亲!”
太后瞪圆双眸,“缘何这么急?后日是良辰吉日否?嫁衣恐怕也来不及做!”
燕王撇了撇嘴角,“我心清明,日日是吉日。未免夜长梦多横生变数,早日成亲了事。”
当晚,他宿在寿康宫未回府,第二日退朝后直奔宗正府,须将上官清登记在燕王一支的世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