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小姐突然的夜间召集询问,在场的丫鬟皆不明所以。
新来的不熟悉新主子自是紧张,园里老人也感觉小姐的气场有别于常更是多了几分谨慎,一时院里倒也没有多余声响,只一个个等着被点到,而后上前,答话,再退开。
傅宁玉的询问也不生硬,闲谈那般了解各人的名字、岁数及大致来历,在上官家多久了,新来的几个再多问一句先前是在哪个院子里的。
虽说着装服饰差别不大,但认人这事对傅宁玉来说没什么难度,在她眼中,从这些人身上各摘一点进行记忆便可。
如此这般,不消半天,算是把园子里这些个丫鬟都记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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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这事,说是灵机一动也罢,临时起意也罢,无论是每个人的自述,抑或问答对谈,随着时间推移,傅宁玉欣喜地发现,收获远比她设想的要大得多。
除了认人,她甚至意外地得到了这个世界的一些概况以及自已在上官家的一些生活相关。
开局就该提供给她的信息啊,居然是以这样的形式“自行获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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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已所在的,是齐国的京城,今年是永和十五年。
这个齐国,从已见的服饰及景观风格来看,似乎杂糅了不少历史朝代的影子在里边,说是个架空的世界应该没有问题了。
傅宁玉是八岁那年冬天到的京城,打从一开始就住的这个园子。
刚到的时候老夫人便从身边调了人过来,一个海棠,另一个叫桃红——就是自已刚穿过来那天,从老夫人院子回来、海棠踢门时出来应声的那个。
海棠是贴身随侍,桃红负责得比较杂,不仅花草她管,盆坏了要换椅子腿要修她也得知道,所以平时不常出现在主子面前。因为她俩原本就是老夫人那边的,又是直接指派,在园子里这些丫鬟当中,她俩的地位就像两个小管理,海棠主职,桃红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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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是这园子里岁数最大的,今年十七,桃红还小两岁,新替换来的里边有个叫小莲的,甚至才刚刚十二。
这个岁数,让傅宁玉手里的笔莫名重了几分。
十二岁的现代人还只能说是个孩子吧,而眼前的这个却已经一身利落短打,袖子甚至还是半挽着的,似乎是干活中听见召集匆匆过来的。
“你是哪里人?”
“回小姐话,我是梁国人。”
其他国家的?也不知道这齐国和梁国的分布位置是怎样的,但国与国,这个离乡背井得有点远啊。
“很想念家乡吧?”
小莲没说话,却是低下头,默默把半卷的袖子慢慢地褪下来,傅宁玉并不催她,肯定想家了。
稍许,听她终于开口道:“小莲没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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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大旱,许多人离乡求生,小莲跟着父母弟弟一路乞讨,有时好几天才能讨到一点吃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记得沿路不停看见倒卧路边野地无人收埋的尸体。
那日,突然不知哪里来的一帮人,专门抢夺流民带着的孩童,拼命阻拦的爹爹死在了暴徒刀下,娘亲拼着最后的力气将她和弟弟推进了一处破屋,弟弟不肯,母亲严令她死死捂着弟弟,说入夜才能出来,随后自已冲出去引开了贼人,深夜她和弟弟摸索着出来,哪里还有母亲的踪影。
姐弟俩继续藏着躲着走着,也不知道又过去多少时日,只知那日姐弟俩彻底饿昏过去,再醒来时,躺身一处屋内,是一民宅,住的一对中年夫妇,看那境况,也不是很好。
姐弟俩昏过去的地方,离他们家不远,得知夫妇俩膝下无子,小莲便背着弟弟求夫妇俩将她卖了,得了银钱,替她照顾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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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宁玉已经顾不得自已现在这个身份,流泪有失体面,她就是听不得这种事。
“小姐……”见小姐突然流泪,海棠在旁边却是慌张得不行,一时有点埋怨小莲。
小莲原本还很平静地就如同说的是别家的事,见面前的小姐突然这般毫无遮掩地掉泪,她也有点不知所措,说话都磕巴起来:
“小姐,小莲能进到上官家,已是大造化了,您、您不需介怀的。”
傅宁玉放下手里的笔,她知道像小莲这样的故事,她还会听见不止一次不止一人,但此时却有许许多多的话,突然间便涌到了喉咙口:
“世间艰辛千百种,人生不易,天灾人祸机缘巧合,过往种种不可追不可忘的,放在心里便是。
如今你们都在我这里,我也不是那不讲理的刻薄之人,我这园子,本就没有什么规矩,也不需要什么规矩,你们称我‘小姐’,我也会当你们自家姐妹,如今我只说一条,不要随随便便就对我下跪,回个话就下跪的,我最是不喜。
此一条,希望各位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