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雪之游归来,第二日就是举国欢庆的节日,元宵节。
二月中下旬,春寒最是料峭。
清筠堵着气,和平里的房子又不能住,自然搬回爷爷家。
她一度怀疑陈汀是有预谋的推延工期,可是劳烦人办事又挑肥拣瘦,实在不地道。
她要避嫌,乖乖地滚回四合院。
玉兰花开的二月,清筠晨起跟着唐骁平打太极拳,嘟囔着:“爷爷,这能有什么锻炼效果,慢得我心慌。”
老爷子意味深长地笑看着孙女,“滑雪倒是快,你不是要人伺候两个月。”
一句话未点名道姓,却勾起清筠的烦躁,她收起没心没肺的笑,转回书房啃那几本资料。
看着一旁静悄悄的手机,互晾彼此。
元宵节当日,韩家三口带着礼物登门道歉。
清筠落水,监控录像虽然丢失,所有矛头指向苏珏。
韩霂和苏珏本就彬彬有礼的相处模式,直接降入冰点。
大清早,清筠听见韩霂到,洗漱穿戴妥当,捧着一个硕大的金黄丑橘,飞也似得跑过回廊,就看见韩伯父和韩伯母围着唐骁平话家常。
韩霂候在院子里,特意等她,笑着质问她:“怎么哥哥家都不回?是要跟我划清界限?”
清筠看着他苍白的面色,落水救她,彻夜看护,想来韩霂也吃不消。
她把橘子塞给韩霂,依旧笑嘻嘻地说:“哥,你吃,特别甜。”
韩霂拿着金灿灿的橘子,带着房间里的暖意,一直暖到心尖。
兄妹俩相对坐在院子里的藤椅,清筠解释:“你家就是我家嘛,我只是暂住老头几日,让他不得消停。”
韩霂眉心舒展,眸深含笑:“你这么想就对了。”
清筠满眼狡黠:“我落水真的和苏珏无关。”
韩霂剥橘子的手顿一下,“那你跟我说实话,是怎么落水的?”
她不愿意讲,有人推她不假,但这么拙劣的手段不该是苏珏做的。
就算是,她也不想韩霂在她和苏珏之间为难。
清筠笑:“真是我自已滑进去的,你又不是不了解我。”
韩霂唇角翘着,清筠有多皮实,他能不清楚?
韩霂把剥好的橘子瓣塞进小姑娘嘴里,说:“哥哥可能这几年疏忽你,以后补上。”
清筠听得出话外音,表情讪讪的,不肯再延续这个话题。
中午韩家留在院里一起吃团圆饭,规矩十足。
饭桌上聊起市里的领导班子,人员调动,唐骁平风轻云淡地不置可否。
纪莹梅每次到唐家老院,总是规规矩矩,谨言慎行,和平日里长袖善舞地社交能手判若两人。
韩父再次提起清筠落水的事,颇含歉意,“苏家想过来当面道歉的,只是怕老领导不熟悉,登门冒昧。”
唐骁平把天青色的酒壶从暖酒器拎出来,刚要斟酒被韩霂截下,徐徐倒入青釉花口杯。
唐骁平不介意,笑着说:“都是孩子间闹着玩,不算大事。”
韩父捏紧手里的冰裂瓷杯,传世珍宝,无价之品。
钱财在传承面前微不足道。
那些秘而不宣的微妙关系,无需言明。
情人节当日,春节假期告罄,所有人员回归岗位。
住在院子里美中不足,婶婶会时常带着小弟弟,一坐就是半日,10个月的奶娃娃,闹起脾气整个院子都是尖锐的童音。
清筠躲到书房里,戴着降噪耳塞也抵挡不住。
终于忍不住,忿然给陈汀发消息:【我家还没修完吗?】
陈汀发过来的文字都带着气:【关我什么事!】
他忍着情绪冷言冷语,摆弄着预定多日的情人节礼物,直接扔进办公室的抽屉里,眼不见心静。
那玩意死沉,咣当一声。
奚樾都怀疑,抽屉是不是凿出个洞。
清筠抓狂地像只小兽,把学习资料扣在脸上,心里像猫抓般难耐。
所以宋茜喊她出去聚聚,她兴味索然,直言拒绝。
然后她就在电话里,听见纷杂的争吵声,男男女女不像一伙人。
清筠连续“喂”两声,宋茜都不作答,粗鲁的谩骂涌进来,清筠放下电话,开着那辆小白,赶去宋茜约定的位置。
饭店门口围满人群。
她拨开人群,看见乔子笙侧叼着烟,穿着再斯文,也综合不掉他冷戾地拽对方前衣襟。
宋茜顾不得被乔子笙打得半侧脸红肿的男人,抱着乔子笙的胳膊拼命解释。
瞧热闹的人不嫌事大,幸灾乐祸地点评:“脚踩两船,不翻才怪呢。”
清筠一推那人,语气不善:“你知道怎么回事,就在这乱评价。”
那人斜眸冷睇,稀奇地问:“苍蝇还不叮无缝的蛋,好人谁愿意打架?”
清筠瞪那人一眼,上去拉开宋茜。
没办法,海王海后玩得花,比得就是谁栽在谁手里。
清筠才看仔细,拉扯间宋茜也受些轻伤,她皱着眉冷声道:“处朋友就有个认真的态度,既然都有八百个心眼子,不如各找下家。”
乔子笙陡然看见清筠,嚣张的气焰强压下三分,却怎么也压不住对宋茜恶语相向:“她也配别人真心对待?”
宋茜朝乔子笙猛摇头,哽咽着辩解:“情人节你又不回来,我和朋友吃饭而已,你怎么这么大怨气!”
乔子笙讥诮连连:“骑驴找马让你说得文雅,既要又要你就是贪心不足!”
清筠心里咯噔一下,乔子笙无心之语,却含沙射影重伤两人。
她在围观人群三三两两的神色里,可想而知自已该有多窘迫。
她面无表情地拉住宋茜:“你跟我回去。”
宋茜哭着不肯走。
这时候乔子笙的电话响起,起初这人火气顶在天灵盖,根本不想接。
电话响到第三遍,他在人群后看见一个高大凌厉的身影,趋于本能他撒开手,赶忙从裤袋里摸出手机。
简短通话,他只有一句话:“明白。”
随即便驾车离开,再没看宋茜一眼。
围观人群纷纷散去。
被打的男人自知理亏,自食恶果仓惶逃离,只有宋茜蹲在那,枕着臂弯抹眼泪。
清筠无奈地看着她:“你既然喜欢人家,就不能收收心。”
宋茜眼眶里蕴满泪,红色蛛丝缠绕。
她说话像永远抓不住重点:“我哪知道他情人节会回来,”她瞪着大眼睛,“你不也是明知道陈汀喜欢你,却还是吊着人家。”
清筠噎住,热闹的饭店门口,她像被隔离在人潮外,心海泛起海浪,咸得发苦。
她有一刻怀疑自已还未从冰湖里爬上来,五脏六腑都浸在极寒之地,喘息都是疼的。
清筠一直不认可宋茜对于感情的态度,站着这山望那山,因为她有挑选的资本,在众多优秀者中挑挑拣拣,唯恐自已吃亏。
清筠曾经傻乎乎地问过她,“你就不能好好爱一个人?”
宋茜的话这么说:“我家就是有点钱而已,没办法和你们这种几辈子传承的大家族比,我当然要擦亮眼睛给宋家找个相当的女婿。”
如果说宋茜是贪心不足,清筠扪心自问,现在的自已又凭什么站在制高点评判呢。
情人节分手大戏落下帷幕。
要是都像宋茜这样,各行各业的GDP都要直线下滑。
宋茜强颜欢笑,却不肯回自已家,像个尾巴跟着清筠到四合院暂住一晚。
两个人躺在清筠的拔步床,宋茜在暗夜里隐隐啜泣,清筠盯着床顶的海棠花形镂空,幽幽地说:“别哭了。”
宋茜抽噎着强辩:“你这床太硬。”
仿佛这样能挽回一点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