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元贞皇帝突然召见姜廷,消息来的太突然,当宫人来传话时,姜廷当真骇了一跳。
姜廷低头看似漫不经心地打理袖口,实则心里慌的很,他大概能猜到元贞皇帝召见他所为何事,看来公主这回是来真的。
姜廷想熙平这人不靠谱,好歹提前告知一声啊,好做个心理准备什么的。
宫人一路将他往承德殿领,回头见姜廷捏着袖子擦汗,笑着说:“大人不必紧张,公主也在呢。”
姜廷捂着突突直跳的心脏,说:“不紧张,我就是热。”
宫人捧着拂尘不以为意,笑问:“大人害怕什么?”
姜廷拧着两条眉毛,“害怕没命。”
承德殿内元贞皇帝头戴金冠,身着团龙锦袍,威压逼人。
熙平身着大红鎏金广袖长裙,云鬓珠钗,端庄温婉,站在龙椅旁侧三步之外,悄悄给了他个“你放心交给我吧”的自信眼神。
姜廷当作没看见,自我安慰说:“我不紧张,就是热。”
姜廷掀开袍尾,背脊挺直,双膝跪地叩首行礼。
元贞皇帝盯着他看了许久,一言不发。
那日殿试姜廷都没这么紧张过。
元贞皇帝长长叹息一声,开了口:“公主常在朕面前提起你,抬起头来让朕好好看看。”
姜廷这才缓缓抬头。
官袍乌帽,清俊端方,一双黑眸明亮有神,相貌是顶顶好的。
“你可知朕今日召你来所为何事。”元贞皇帝冷淡的哼笑一声。
熙平率先插话道:“父皇您就直接谈吧,别卖关子了。”
元贞皇帝沉吟了片刻,冷声道:“前几日公主突然与朕提起你来,想让朕赐婚,简直是荒唐。”
姜廷想说他也觉得荒唐啊。
“怎么就荒唐了,您不是说过让儿臣自已选驸马的吗,如今儿臣选了,您又说儿臣荒唐。”熙平捏着帕子不服气道。
元贞皇帝睨了熙平一眼,问姜廷:“这事你怎么看?”
“微臣不敢有看法。”姜廷背脊发凉,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不敢有看法?”元贞皇帝神色寒凉,恼怒出声,“你心里究竟怎么想的,是公主一厢情愿,还是你俩两情相悦啊?”
熙平公主面颊微红,“当然是两情相悦啊,姜廷你说是不是。”
姜廷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元贞皇帝怒道:“两情相悦,你觉得你配得上公主吗?”
“配不上。”姜廷坦白道。
他垂着眼,熙平看不清他神情,对他这句回答心里隐隐有些失望。
“臣斗胆问一句,陛下觉得什么样的人能配得上殿下。”姜廷一双圆润眼眸坚定自若,毫无惧色。
元贞皇帝静默不语了,过了半晌才道:“反正你不行,嫁与你太委屈公主了。”
“臣自知不配,但许大人也绝非是良配。”姜廷此时看向皇帝,“臣听闻殿下与许大人青梅竹马,但是那日陛下赐婚,殿下当着百官的面反对。”
“可见这么多年殿下心中并无他,许大人无论家世才华都是微臣比不得的,或许陛下看重的东西,公主未必在意。”
“臣虽与殿下接触不多,旁人都道殿下自小骄纵惯了,可臣觉得殿下有自已的想法,有些东西她并不想要,或许是捆绑她的枷锁。”
那日许昀程说的话他便留了心,后来听宫人说熙平长公主并非皇后亲生,熙平生母乃陈贵妃,多年前后宫争储,前朝后宫私相通谋。
陈贵妃一派毒害太子妄想篡夺储位,惹了圣怒,元贞皇帝当即赐死了陈贵妃,后来没过多久小皇子也病故了。
熙平遥遥看着他,眼周泛红,她从未对姜廷说过这些,他又是如何知晓的,字字句句言她真心。
多年过去她的母妃渐渐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可她临终前的话时刻在她耳边响如洪钟。
元贞皇帝盯着姜廷,似有所感,久久未言语,当年他赐死陈贵妃实则无奈之举,陈贵妃是他权衡利弊后毫不犹豫舍掉的。
或许这中间另有隐情,前朝后宫盘根错节,若是执意追查下去,后宫里恐怕没有一个人的手脚是干净的,这一杀便是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姜廷出了殿门,一阵风过,才惊觉自已浑身都是汗,元贞皇帝支走了熙平,私下与他说了几句话,百年后他若西去,让姜廷保熙平周全,护太子即位。
帝王无情,然终究还是有那么丁点儿,留给熙平。
三月后熙平长公主大婚,那红纸碎花洒了京都满街,红彤彤的二百八十六抬嫁妆浩浩荡荡绵延十里,整个京都好生气派热闹,公主下嫁探花郎不知在京都大街小巷传的沸沸扬扬。
挑了盖头,饮了合卺酒,礼官与宫人便都退下了,只剩下姜廷与熙平二人,屋里一时寂静无声,唯有龙凤喜烛的光微微摇曳。
“咳......那个,时候不早了,是不是该歇息了。”熙平绞着帕子浅浅咳嗽一声,不自在道。
姜廷打了个哈欠,玩味笑道:“就一张床怎么睡,我可不睡地上。”
“你不睡地上,难道要本宫睡地上。”熙平不干了,就要与他理论。
“咱不是说好的吗,臣帮了殿下这么大忙,殿下就这么回报臣的?”姜廷边说边自顾脱了鞋子外袍往床上爬。
熙平无语的僵在那,亮晶晶的眸子盯着姜廷,也不说话。
这可给姜廷看的心里直发毛,人家毕竟是公主,新婚夜睡地上好像也不太合规矩。
“咱们来日方长,眼下有两个办法,一是殿下与臣同床共枕......”
“想得美。”姜廷话还未说完,就被熙平果断拒绝。
“殿下别急啊,臣的意思就纯粹睡觉,啥也不做,二就是现在殿下与臣大吵一架,然后将臣轰出这屋子,两个法子,殿下自已看着选。”
“不过新婚之夜就吵架,传到陛下耳中,他老人家肯定要问原由的,咱俩还得提前串好口供,以免生疑。”
公主捏着帕子坐在床边沉思,泼墨的长发遮住她清秀的背脊,她偏过头瞧着龙凤呈祥的喜烛,两弯似蹙非蹙柳叶眉,一双好看的眉眼映着红烛两点碎光。
华服凤冠映衬她面如皎月,气质独绝,好看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