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出餐馆时,天已经黑了,街上灯火倒是通明,还有往来夜逛的人群,亦有各种小摊,摊主的贩卖声。
古瑟就那样懵懵懂懂的盯着自已的哥哥拉着他的手一直往前走,而他的目光,落了彼此拉着的手上。
古玟的手跟他的一样瘦长,却不似他的般冰冷,很温暖。
他就那样不可思议的盯着,感受着这来自已哥哥的温暖,于指尖传来。
莫名的,他的心里暖暖的,之初如冬天的心扉慢慢的被某种力量温暖。
——此时,他好想跑到自已母亲的坟前,跟她说:母亲,我有哥哥了,有人爱了,有哥哥的关爱跟温暖了,眼前的这个拉着我手的人,就是自已的哥哥,他是真心待自已的……
他从没有感受被人拉手的感觉,原来,拉手是这样的感觉啊,好奇妙,好温暖……
古玟不知道自已的弟弟在想什么,只感觉他有些失神。
拉着他走了段距离后,他便停下脚步,转身盯了他许。
“小瑟,你怎么了?”
看到自已放开了手,还站在那愣神的古瑟,古玟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担心的问。
如此,古瑟才蓦然回神。
他打量了眼担心自已的古玟,微笑了下。
“啊,没事。”
说着,便自顾的就往前走。
古玟不解的看了眼,才跟上他的脚步。
犹豫了许。
“小瑟是觉自已瞒了我吗?”
他以为古瑟是在在意自已武艺的事瞒着自已而不好意思。
“这是我们没问,怎能怪你?虽然不知道你找谁学的,但,看你这么出色,我挺高兴欣慰的,这样,就不用担心你会被谁欺负。”
古玟不忍,便解释,亦是真心实话。
他知道古瑟的武艺肯定不止今日看到的这么简单,亦知道,他这不是私塾的先生教的。
但,他只觉得,这样挺好的!
古瑟顿步诧异的看了他眼,后继续不急的走着。
“没事,我……只是,突然想到自已母亲了。”
他没想他竟然这么在意自已的情绪,这样的情景,他突然很想带古玟去看自已的母亲,让她见见这个真心待自已的哥哥。
闻言,古玟愣怔了半许。
这突然之间的话,确实让他意外。
他不知道他这弟弟突然间是怎么了,但他想,他就想陪他去做。
稍犹豫了许。
“如果不介意,我可以陪你去看看她。”
“真的?”
古瑟这话应得快,亦兴奋。
古玟还因此诧异的盯了眼他这难得为事情兴奋的模样。
他肯定的点点头。
“嗯!……你看看你母亲喜欢吃什么,我们去买点。”
古瑟亦诧异的看了他两眼。
这大晚上的去上坟,难道他不怕么?还惦记自已母亲生前喜欢吃什么。
“核桃栗子酥。”
古瑟顿了许,才缓然说了句。
闻言,古玟愣怔了半许。
如此说来,古瑟喜欢吃核桃栗子酥,是因为他母亲爱吃?
顿了许回神,古玟将手上提的油纸包裹在他面前晃了晃,笑着道。
“那正巧,不用买了,有现成的。”
这本来是他给古瑟备的,刚才出去,也是为了买这个,买给他晚上做功课时饿了吃的。
古瑟目光一艳,诧异间有着感动。
盯着他手上于自已面前半空晃动的包裹,顿了那么几秒。
“那走吧。”
说着转身就朝她母亲的坟地方向走去。
“前面刚好有家纸扎店,进去顺便买点需要的?”
古玟跟上他的步伐,提醒。
“嗯。”
古瑟顺口回应,没有多余话的意思。
两人沉默了许。
“……是因为你母亲喜欢这核桃栗子酥,所以你才喜欢的吗?”
古玟忍不住,好奇的问了句。
古瑟摇头,两人刚好走到了刚才所说的纸扎店,便停下了脚步。
古瑟转身看了他两眼,认真的盯着他眼眸。
“是因为我喜欢吃,所以我母亲才喜欢,……也喜欢给我做。”
他认真的说完,才径自的走进了那家纸扎店。
古玟回神间,他就见得古瑟的身影已经没入了那家店。
望着那透着昏暗的纸扎店内盯了许,他才收回目光,抬起自已手中的东西,就那样盯着它在自已面前的半空打着旋。
——母爱伟大无私,当真不分身份卑贱!
可是,他体会不到!
没过多久,古瑟便提了一手的东西出来了。
“买好了?”
遥遥的看到古瑟出来,他就勾起微笑,待他走到自已面前,便打招呼问了句。
古瑟顺着他的视线低眸看了眼自已手里的东西,点头。
“嗯,走吧。”
说着就带着古玟往回古府的相反方向走。
寂静的郊外。
树影婆娑,微风徐徐,吹得枝头的树叶窸窸窣窣的轻响,各种虫鸣自成一曲,倒显得格外清幽,没有半丝的恐惧阴冷感。
春日中寻的夜,还是显得有些凉意,伴着丝微的露汽,自微风中拂来,虽沁凉,倒很是舒心。
这千里之外,没有半个坟堆,就只有古瑟母亲一个木牌,木牌后高高的土堆上已长满了青草,而木牌上,就简简单单的刻了几个字:刘氏之墓,连其儿子古瑟的名字都未曾刻上。
古瑟将买来的东西都摆上,古玟则将自已买的核桃栗子酥打开,放了木牌前。
认真摆着的古瑟偏头看了他眼,在旁边拿了六根香,于牌前的蜡烛上点燃,取了其中三根递了古玟面前。
两人沉默的对视了眼,古玟才垂眸接过,随后便同古瑟一起恭恭敬敬的在坟前拜了拜。
古瑟将香插了那小香坛上后,便让开了一步,让古玟去将香插上。
一切,两人都是沉默却默契的。
认认真真拜祭完后,古瑟在坟前盘腿坐了下来,盯着木牌上的那几个字。
“……母亲,这是大哥,你认识吗?这是我第一次跟大哥相处,挺意外的,哥……竟然待我挺好的。”
古瑟蓦然就对着自已母亲的坟墓说了句,期间还笑着看了眼旁边惊诧的古玟。
果然还是个孩子,遇到喜欢的东西、对自已好的人,就想着给自已母亲认识,炫耀。
古玟于这样介绍自已的古瑟,意外的顿了下,后走上前来,在古瑟旁边半蹲下,微笑着盯着刘氏的木牌。
“很抱歉,没让小瑟跟您事先打声招呼就来了,希望没打扰到您。”
面对这古瑟的母亲,古玟竟然还用了‘您’,显得特别的尊敬。
这让古瑟都甚是诧异震惊。
他诧异间打量了两眼古玟,真心的笑了笑。
“哥不用这么拘谨,她不会的,你能来看她,她应该很震惊,及高兴呢。”
闻言,古玟长舒了口气,像是放心松了口气。
“是这样就好。”
微笑着回应,后随势坐了古瑟身旁。
“生前虽彼此见过,倒真没打过交道,估计介于身份,你母亲于我,始终都是恭敬尊重的模样,每每偶尔遇到,她都会客客气气唤我一声少爷,我倒是没什么放心上的,左右不过一个称呼……”
回想着说至此,古玟蓦然轻叹了口气。
“当真事不由人,回想起来,感觉就像是昨天的事,其实却是,早已翻篇,终是物是人非了。”
古玟是古家嫡子,身份不言而喻,而自已母亲是侍女,这身份自然悬殊,她于他,本就是该这样敬着的。
毕竟是古家大公子,身份地位都摆在那,自已母亲左右不过是侍女,终究是改不了的。
古瑟自然理解古玟跟他母亲的关系。
且,古玟也从来没有为难过自已的母亲,哪怕身份如此的侍女,他都客客气气的对待。
这,古瑟还是知道的。
“往事不可追,都是必经的过眼云烟,人,总得向前看,盯着过往,如何能过?”
古瑟蓦然认真接过,说的风轻云淡。
不曾想,古玟竟然这般感慨。
他不知道古玟都经历了什么,怎么感觉似比他还忧伤惆怅,满满的心事般。
闻言,古玟欣然的笑了,他道。
“没成想小瑟你内心挺开朗的,我不过想以你此时的心境感慨下,你倒是安慰起我来了。”
看来是自已想多了,他此时哪里需要自已安慰了?
闻言,古瑟额角挂了滴汗,半青着脸诧异的盯着他。
“我又不是小孩子,有什么想不开的?”
话虽说如此,但他在古玟面前,也算得上是小孩子。
毕竟,此时古玟二十有二,比他大了六岁。
古玟看着小大人模样的古瑟,笑了,他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宠溺的笑道。
“左右你都比我小,在我面前,始终是小孩子。”
说到这个,古瑟愣了下。
——他好像还不是很清楚古玟多大来着?
“哥……今年多大?”
冒然就问了句。
“二十有二,比你大了近整整六岁呢。”
古玟肯定的话,让古瑟又是一顿。
他竟然知道自已多大?
顿了那么半秒,他抬头偏仰着望着自已身边的古玟。
“哥知道我年龄?”
“嗯,你今年十六,初冬那月份,便是你生辰。”
古玟手收回揉他头的手,微笑着。
古瑟震惊之余诧异开口。
“哥为何这么清楚?”
古玟则若无其事的笑了笑。
“因为我与你生辰在同一月,你是七日那天生辰,而我是九日,中间只隔了一天,便记得。”
古玟说的认真,但他这话,却棱模两可,未必是记得,或许是最近刻意注意也有可能。
然,古瑟则因为他的话,很是震惊,震惊之余,有那么丝感动。
至于为何感动,他也说不清楚。
或许,只因他还记得自已的生辰日子吧。
古瑟只沉默着点点头,目光又落了木牌上的字迹上,有那么许失神。
古玟在旁边静静的看着他,脸上没有了那温柔的笑意,就那样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脸上露了几抹孤寂落寞来,隐隐的忧伤缭绕在他周身。
古瑟感觉到他在看自已,偏头看了他眼,对上他的目光后,他忽的又收回,瞥了眼自已的手边,边上,摆着小坛子酒。
他盯了那么几秒,随手捞起,将封口的盖子掀了,伸到古玟的面前。
“哥要不要来点?”
真诚的问了句。
古玟诧异的盯着他前面的酒坛子,又看了两眼自已实诚的弟弟。
“哪来的?”
他明明没见他买过酒不是?
古瑟望着他勾起嘴角微笑了下。
“在纸扎店老板那要的。”
这弟弟看着乖巧实诚,怎想还有这小心思?
古玟望了两眼古瑟手上的酒,犹豫着。
他并不喝酒,也从来没喝过。
“不喝?”
见古玟犹豫,古瑟平静的问了句,没等他回应,随即就自已仰头喝了口。
这酒子烈,古瑟本就极少喝,被呛得连连咳嗽了几声。
古玟见着,一边替他拍着背,一边埋怨。
“怎的,不会喝就不要喝,看把自已给呛的。”
古瑟咳了一段才止住。
他扭头盯着自已的哥哥。
“多喝就会了。”
平静的话,没有半丝起伏,仿佛只是顺口回应。
“哥也不会吧?”
看古玟那斯文模样,古瑟直觉的问。
“嗯,喝酒误事,便未曾想沾过。”
“不过,今日陪你喝点,倒无妨。”
他说着,微笑了下,便拿过古瑟手上的坛子仰头倒了口。
刚喝下,就同古瑟一样,被呛得连连咳嗽,亦咳了段才止住。
古瑟就那样诧异的僵着空手盯着他,半晌未回神。
“……你,刚才为何听他说了那些话后,如此激动。”
古玟被呛的劲刚平息,他便蓦然问了句。
突然之间的问话,古瑟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愣了许,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餐馆男子轻浮的话。
闻言,顿了许的古瑟突然垂了眸,目光落了自已的衫角。
古玟看着他沉默了那么两秒,忽然抬眸望着自已。
“因为我不想别人侮辱你。”
低语了句,真诚的目光,没有半丝杂念。
自已已经被人占有了,没了清白,那种感受,他清楚,他不想自已哥哥也……,哪怕是言语的侮辱。
所以,只有经历过,才会这么敏感,让人愤怒吧!
古玟盯着古瑟的目光一艳,很是诧异震惊,甚至有些感动。
他顿了许,抬手揉了揉他的头,笑着道。
“谢谢你,小瑟,能把我装在心底重要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