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栖凰这边乐了,合家那边却急了。
合夺拽着合彻求道:“哥!”
合彻也面色奇差,让自已弟弟修为被废是小事,若是这件事伤到自已家族颜面,让家主怪罪下来才是大事。
他面上不显,心下却乱成一团乱麻。
眼见着杨严信就要回来了,他有些慌不择路的朝人群下的某处使了个眼色。
人群中的某人收到信号立即会意,悄无声息消失在原地。
另一边,杨严信接了水,泡了茶后并没有急着回去。
他只身走到了城主府的主厅,挥退了下人,一个人端起茶盏,品了一口后望着不远处的地面发起了呆。
那块位置,是他担任城主的当天,发誓时跪过的位置。
他蹲下身,宽厚的手掌抚摸过那块地面,与曾经跪在那的那位意气风发的青年对视。他从那双清澈的双眼中看见了自已的怯弱,他看着看着,最后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公道两个字,真难啊……若举起这公道,便没法继续护着百姓们,若护着百姓,便不能守着自已这份公道……罢了罢了,便让我自私这一回吧。”
他正欲起身,忽的若有所觉猛然回头:“谁!何人在此?”
主厅的门口,一高大的身影裹着灰袍逆光向他走来,灰袍人伸出手将盖住面容的袍子一把扯下,白色的长发如丝绸般倾泄而下,他面色惨白如纸,可侧脸上的一朵扶桑花却妖异绚烂。
“去。”
他对着杨严信伸出手,修长指尖上缠绕着黑色雾气如同火焰一样窜动着向杨严信扑去。
黑色的雾气只一瞬间就没入了他的眉心。
如同一滴墨滴入清水中,黑色的墨只一刻便蔓延开来,杨严信的意识也只一刻便从清醒掉入无边幻境。
他在幻境中看见金屋美妾,他头痛欲裂晃了晃头。
耳边似乎响起谁咳嗽的声音:“咳咳……难得凡人不爱娇妻和钱财,不过没关系,是人总会有欲望,总会有适合你的东西。”
话音刚落,幻境中的娇妻金屋顶烟消云散,换上了张灯结彩、一片繁荣盛世样子的春度城。
城中的子民簇拥着他,一声比一声热情的喊着他“城主大人!”
他仰头望天,看见城墙上站着一人,那是十八岁的自已望着这边,十八岁的他眼睛清澈如一汪清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双眼注视着自已,目光艳羡向往,那是他为现在的自已感到骄傲。
杨严信最终还是迷失在自已美好的梦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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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塘边,没过多久杨严信就回来了。
他站的离人群极远,不过李霰雪向来不拘小节,隔着很远朗声问道:“杨城主,如何了?”
杨严信的距离太远,让人有些看不清表情,林栖凰却因为眼睛的特殊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的十分清楚。
他不禁在心中有些疑惑,杨严信的动作是不是有些僵硬啊?
杨严信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回大人,前几日我的确是见着过祝喜乐的尸身。”
“那这尸身,到底是烂了没有?”
“烂了。”
李霰雪觉得有些出乎意外,再次确认道:“就是说,合家公子其实没有使用仙法是吗?”
“回大人,事实如此。”
“既然事实如此,那此事就到此了结,全当误会一场如何?”
合彻长舒一口气,笑道:“自然无异议。”
合夺愣了下,随即欣喜若狂。
祝无忧怅然若失。这一整天她已经失望过太多次了,以至于现在的情绪只有麻木。
“对了!”她忽然想到什么,一把拉住林栖凰的手,有些犹豫的说道:“开、开棺……哥哥,我们可以……”
话没说完被林栖凰一根手指比在唇前:“嘘,没事的。我承认之前是我太愚蠢了,真是给了他们太多的信任。城主的说辞也好,他们所说的公平也罢,我竟然会对他们抱有希望。”
陆无舟一句话都没说。
他的身份、他的立场都捆绑着他。他本该像李霰雪那样,是天则盟的剑、是执行天则“绝对公平”的利刃,可是他这把刀此刻却陷入了迷茫。似乎……他本该用毕生捍卫的天则与天则盟,并不是完全有道理的。
他盯着身侧眼尾迤逦的少年,听着他又一次对天则大逆不道的话,不明白为何他总是能坚定的相信自已判断是对的。如果不依靠天则来判断,那又是依靠什么呢?
就像现在,按照天则,他该将身边的这个人交出去,揭穿他的妖族身份,亲手用手中的剑处决他来证明自已道心,可是他却并不想要这么做,他想……他想看着这个人一直这样明媚下去。这也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身上的灵力再次波动,他强压下灵力的波动,匆匆告别离开。
人群很快就散去了,杨严信也不见了踪影,林栖凰安慰完祝无忧,一抬头陆无舟已经不见了。
“又走了……”
林栖凰就好气,他是什么猛虎豺狼吗?陆无舟避他避的那么急?!
这场闹剧从早一直折腾到中午,这会儿太阳毒辣辣的照着,却不能照到每一个角落。
林栖凰带着祝无忧回家,出城主府的时候,忽然被一道变声期的男声叫住:“喂,贱民。”
林栖凰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不远处城主府的墙上,合夺蹲在墙上,正午太阳在头顶,他的影子却落在墙上被墙面拉的老长。
合夺喊住他,却一句话没说,合夺先是一副哭脸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之后又歪着头咧起一个几乎到耳根的笑容。
——你看,我不但有家族护着,就连天则、凡法也护着我。
林栖凰也勾起唇畔,回以他一个不带笑意的笑容。
“等、着。”
说完便无视合夺的小人得志,而是拉着祝无忧匆匆回家。
一路上柳絮纷飞,林栖凰也像柳絮一样。絮絮叨叨跟她交代注意事项。
祝无忧有些吃惊:“搬走?今天晚上吗?”
“对。”林栖凰肯定道:“今晚就走,我马上做的事情会连累到你们,为了不被他们报复,最好再找个靠山有个去处什么的。”
“可是,怎么找?”
是啊,祝家一穷二白,又刚刚得罪了道爷,哪里还会有什么靠山。
想到这,林栖凰不禁有些自嘲,昨天刚跟徐妍妩闹掰,自已现在都跟个丧家之犬一样的没处去,倒是担心上别人了。由于之前短暂的遇到了陆无舟,又掺和进祝喜乐的事情中,让他一时忘了,等这次的这件事解决完了,他又要重新找个地方了。
陆无舟……陆无舟等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后,肯定是要回宗门的。跟谢小宝一样,大家都有自已的去处,大家都是大人了,都有自已的轨道,或许各自的轨道短暂的相接,互相陪伴着走了一段路,可终究是要回到自已的路上的。
可是他的路又是什么?他又该去哪呢?
祝无忧抬头看他:“哥哥,你是不是哭了啊?”
“啊?”林栖凰扒拉眼皮给她看:“只是有点点感伤,这不叫哭。”
祝无忧似懂非懂:“哥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林栖凰蹲下来,与那双天真的双眸对视:“我有个名字。可那个名字我已经决心跟他断绝关系了,我还有个名字,你叫我梧凰吧。”
“凰哥哥?”祝无忧问:“可是你现在的表情像哭一样。你是不是也不知道要去哪?”
林栖凰哑然失笑,暗道童言无忌。
祝无忧一个大招接一个大招接着说:“凰哥哥为什么不去找另一个哥哥呢?”
不提还好,一提陆无舟,林栖凰就是很无奈。
修无情道的果然无情,每当陆无舟让他觉得他们之间关系还不错的时候,陆无舟就会远离他、赶走他。
明明,他是自已来人界后的第一个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