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栖凰将事情的原委对她说了一遍。
李霰雪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也不废话,坐下后重新翘起腿,脚尖点了点合夺:“为了能尽快解决这件事,将对你施展真言术,可以吗?”
合夺有些慌乱的闭了闭嘴,视线绕过林栖凰与他哥合彻对上,在得到合彻一个肯定的点头后,忽然一改之前的不知道,反而说:“不用真言术,我承认,他弟弟的死和我有关。”
这一出让林栖凰应也属实愣了下,他想过合夺会狡辩会不认,可没想过竟然就这么爽快的认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果然,只见刚刚还盛气凌人的合夺忽然就低头认起错来。
他一边学着祝无忧哭泣的样子不断的拿袖子擦起不存在的眼泪一边陆陆续续的说道:“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我与祝喜乐玩闹间起了争执,失手害死了他。我,我之前在合家的时候,身边都是修道者,不曾想凡人的身体居然会那么脆弱!”
祝无忧毫不留情纠正道:“是虐杀!”
合夺狠狠剜了她一眼,直接越过她与李霰雪哭道:“只不过是断了几条胳膊和腿罢了,修道者谁没受过点伤什么的,我只不过拿他当朋友,是他自已先打招呼的,早知道我就不该与他交流。”
合彻也趁机求情道:“执幡大人,我合家身为天则盟的骨干力量,一向守着天则行事,半分不敢逾越。我弟弟他今年也才十四,不知是犯了那条天则?”
李霰雪烦躁的皱起了眉,她十分烦躁。
明日就是启动阵法消灭怨秽的行动之日了,根据盟中演算术士的推演,明日的行动比往年还要凶险些,因此就越发不能出错。一旦出什么差错,小则误伤几人,多则……说不定流窜的怨秽会飞的修真界到处都是,到时候怨秽控制了人又会酿起更大的灾难。
可笑的是,各大家族势力却只顾着自扫门前雪,将修为最高的人都留在了本家坐镇,就好像只要顾好自已就天下太平了一样。
所以这次才会派来这么多的饭桶来!偏偏这些饭桶,不但无勇,无能,甚至明日都要出发了还在这惹是生非!
她心中一直挂念着明日的行动,半点听不进面前的闹剧,心不在焉的把问题抛给了杨严信:“修道者有修道者的天则,凡人有凡人的凡法,既然被杀的是你城中的凡人,那便按照凡法算吧。依城主所见,此事该如何定夺?”
问题绕了一个大圈子,最后又回到杨严信这里了,只不过,这次与之前不同,虽然他并不清楚道爷们的势力,却也看得出来这次来的人或许地位很高,是那种高到足以帮他摆平所有不公的高。
或许这一次,祝无忧真能得到一个公道?
他开口:“依照、依照凡法……,恶意伤人致死罪,应当处以斩……”
合彻忽然若无其事的后退了一步,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城主身上,自然无人注意到他的这一步,只有杨严信一人看见了这小小一步。
这一步犹如一记重锤狠狠的敲在他头上,将他那些脆弱的、不计后果的同情和正义感敲碎。
是啊……就算这位大人现在能主持公道又如何?就算现在能为祝无忧声张正义又如何?就算这位大人能庇护春度城一时又如何?谁敢保证在此次事件之后,那位道爷不会再来找春度城的麻烦?
杨严信的话卡在喉中,额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汗珠顺着额角滑下。他举起袖子去擦额角上淌下的汗,这才发现自已的手早已抖成了筛子。
李霰雪揉着额角催促道:“应当如何?”
祝无忧也紧张的唤他:“城主伯伯……”
杨严信咽了口口水,再次抬头时,双手已经停止了颤抖,他强行挤出一个笑,一字一句说道:“虽然是处以斩刑,可那是对已经及冠的人的,这位小道爷才十三,并没有达到刑罚规定的年龄,虽然失手杀了人,但按照凡法,给予批评教育一次,赔偿死者家属损失的钱财就好了。”
祝无忧难以置信的晃了晃,她挣扎道:“不对,不是失手,我弟弟是被虐杀的!”
杨严信闻言只是一愣,接着更加坚定说道:“凡法就是这么判的。”
祝无忧面目发麻。曾经带着喜乐和她玩耍的城主伯伯,似乎在她的世界中在这一瞬间死了。那样的城主伯伯以后只能在记忆中看见了。她的世界天旋地转,好像这一刻忽然变的陌生了起来。
为什么有的人可以肆意虐杀别人后轻飘飘一把钱财就能当做无事发生,而他的弟弟却要变成被虐杀的对象,化作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又或许,其实世界一直是这样,凡人的命运天生就是一个等价的数字,只是她从未发现。
林栖凰实在看不下去,气的朝他骂道:“老头,你说话一点良心都没有吗?给点钱算什么处罚?那可是虐杀!从将人按住到施虐要一直保证人不会轻易的死去的虐杀!你也是亲眼见过那种尸体的,你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的?”
杨严信没有正面回应他的话。他蹲下身平视着祝无忧,像一个耐心的大朋友一样温声相劝:“无忧啊,伯伯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你弟弟的死我也很痛心,可是按照凡法就只能这样了,这都是没有办法的。我知道你或许有些委屈,这样,你先跟你那朋友回家,让你那朋友别闹了好吗?”
他说着,像一个谆谆教导的长辈一样拍了下祝无忧的肩膀,没想到祝无忧像见鬼了一样反应剧烈的躲开了。他伸出去的手一时悬在空中,最后讪讪的收了回来。
李霰雪放下翘起的腿,见事情差不多了,她起身等不及下最后通牒:“既然城主都已经这么判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想了下,她又对着合彻说道:“原本是商量战术,不想这场闹剧耽误了这么多的时间,既然这场闹剧是你们家的人闹出来的,那就由你们家的人打头阵如何?”
合彻不敢含糊,连连答应。
李霰雪总算是满意,旗帜一挥吩咐道:“那便这样散了吧。诸位回去好好休息,明早开阵吸引怨秽,或许是场苦战,但同样是场扬名的机遇,李某先在此感谢各位以身犯险。”
众人一阵寒暄,各自说笑着就散了场。
祝无忧眼睁睁看着道爷们远去。
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就好像,大家只是看了场戏,在这场戏中,演戏的人有的为了大局,有的人为了家族名誉,有的人为了城中百姓,每个人都有自已的对错自已的理由,是非对错和喜乐的生命倒成了最不重要的那一个。
林栖凰悄声凑到祝无忧边上安慰她:“没事,别忘了我们来的目的,我只是来确认一下事情的真相。你弟弟的仇,我有别的办法。”
李霰雪也提着旗帜从他们面前走过,背后却忽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少年音。
“等一下。”
这一声硬生生让正在散去的人群定在了原地。
李霰雪回头一看,白衣白剑的陆无舟依旧抓着合夺。
那双原本无悲无喜的又带点冷意的双眸中,意外的多了几分执拗。这一举动让林栖凰也有些错愕,万万没想到以陆无舟的性格居然也会冒着忤逆执幡人的风险主动为别人说话。
陆无舟……是不是有点变了?
李霰雪语气不耐,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她的不耐烦毫不掩饰,可白衣少年还是执着的与她对视,不卑不亢道:“执幡者大人,请等一下。”
“方才对待凡人的凡法虽然审完了,可天则却还没判呢。”
“私自用术法伤害凡人致死,可判修为废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