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无忧的脸色一瞬间变的煞白,她缓缓转过头去,看见了那张让她近乎日日梦魇的小孩脸。
她目眦欲裂,强忍住杀意从牙缝中挤出句话:“是你……就是你杀了我弟!”
合夺却咧开嘴笑了:“很重要的人吗?记不得了,或许吧。”
或许?祝喜乐是她唯一的弟弟,家里人也一直对他寄予许多希望,父亲更是希望他早些成长成男子汉接替他成为家里的顶梁柱,可是却,可是却……
祝无忧几乎理智全无的朝合家二少爷冲过去:“我杀了你!”
合夺不躲不避,反而唇边荡起一丝笑意。
这道笑意落在林栖凰眼中,他几乎是瞬间就敏锐的察觉到了空气中有些不太对劲的杀气。电光火石间,他冲到祝无忧身前,拦腰拦住她:“等一下,有什么不对!”
与此同时,身侧一个白色影子从眼前一闪而过。
下一秒就见陆无舟出现在合夺背后,将他的一只手高举过头顶。
陆无舟面冷似寒霜:“合家少爷,你方才是要做什么?修道者不得对凡人动手,是天则最基础的规矩之一。”
合夺踮着脚抽了抽手,没抽出来,正欲发作,看见陆无舟背后背着的那柄剑,强忍下怒火冷笑:“斩情剑,逍遥宗,你是逍遥宗的陆无舟吧?别以为你是下一任盟主继承人中最有希望继承盟主的就可以摆上谱了,关你什么事?”
陆无舟的名字一出,终于将那边装聋作哑的修士们吸引过来,他们渐渐围了过来,将这边的几人围在了圈中。
“他就是陆无舟,逍遥宗宗主亲传弟子,修的是无情道,宗主把斩情剑都给他了,怕不是下一任宗主之位将来也传给他了?”
“何止?别说逍遥宗,就连天则盟下一任宗主说不定也是他?”
“哎,你说,合家在天则盟中的势力那么大,那他家的大少爷合彻是不是也有争夺盟主的可能呢?”
“他比陆无舟啊……”被问到话的那人微不可察的“呵”了一声,没多说别的。
合彻听着听着,话题的风向就从陆无舟的身上被引到了他身上,他撇了下嘴,从人群后走到圆圈中央。
他换上笑意盈盈的表情,隔空点了点他弟被陆无舟抓住的那只手:“家弟还小,许多事情不懂,若是做错了什么或者冒犯了你什么,合家一定会以家法罚他来给你赔个不是。正好城主与诸位都在场,不如先将家弟放下,我们一起来评评理如何?”
合彻的出现让方才还在议论他们的人安静了一瞬。他一开口,原本围着是围着合夺和祝无忧的吃瓜包围圈几乎瞬间改变了圆心,变成以陆无舟和合彻二人为中心了。
下一秒大家又继续讨论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悄咪咪的逼音成线,传音讨论——
“你说合家大少会不会跟人正面对起来啊?别人的话谁会去惹逍遥宗啊,也就合家有这个底蕴了。”
“是啊,合家嘛,当今家主是天则盟武部部长,上一任家主又是天则盟天枢阁的三大长老之一,这要是谁得罪了他啊,啧啧……他刚刚还说什么合家家法,呵,哪有什么家法处置,分明是摆明了警告人别惹他们家。”
“是啊,这样一来,除了陆无舟那种修无情道不通世事的,但凡有点眼见的,还有谁敢说什么?”
这位传音的人话音刚落,就见原本两位天骄间忽的闯进一人。那人就手中牵着个凡人姑娘的腕子,一身红衣明艳似火,锋芒毕露,一双狭长的双眼中似有火焰燃烧,偏要烧掉这些不公平的“眼见”。
“家法什么家法,你们家的家法算个狗屁,我说让你弟来偿命,你能吗?”林栖凰牵着祝无忧,指着合彻的鼻子直接开大:“还有,刚才要不是我拦着,你那弟弟是不是就要下杀手毁尸灭迹了啊?就这么赔罪的?杀人偿命,一报还一报,你家弟弟杀了别人家弟弟,就该让别人家也杀了你弟才算赔罪懂吗?”
合彻肉眼可见的脸绿了些,想他一出生来就受万人追捧,就连教习他的长辈责骂他的时候都得温声细语的,哪里受过这样被指着鼻子骂的折辱?
杨严信见状,唯恐几位道爷生气在满城百姓的春度城中就打起来,连忙上前劝阻:“各位道爷,先消消火。说不定事情有什么出入呢?”
“有什么出入?”林栖凰纠问道,“不是说让大伙评理吗?还没说呢就有出入了?”
他轻轻推了下祝无忧,将她推至人前,把围观中心交给她,“你来说,你弟弟的死还有来龙去脉。”
众人的目光终于落到了她身上。合彻依旧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对她眯眼警告。
同时,他的声音也毫无征兆的出现在祝无忧的脑海中。
——凡人,别说你一个弟弟了,要是我想的话,你们一座城包括旁边帮你的这位都得完蛋,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
祝无忧僵在了原地。接连几天的碰壁让她几乎已经放弃为自已弟弟讨个说法了,可她现在却真真实实的站在这里。明明,好不容易有点希望了,明明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可她不想城中的其他人受到她牵连,更不想帮她的两位哥哥因为她而受伤。
对了,这些人可都是平时连见一面都是奢望的道爷们啊,就算自已说了,自已的话真的会被道爷们当回事吗?何况,就算说出来了,按照凡法,合夺又能判多重呢?
“怎么了?”林栖凰又轻轻推了她的背:“你只管说,是非对错,不按凡法天则判断,我来判断。”
这句话如同拨开云层的一只手,让被黑云压的密不透风的天空洒下了点日光下来,让她心底滋生的那点懦弱烟消云散。
祝无忧的眼神重新变的坚定。
不,她要说。她不说的话,喜乐就白死了,两位哥哥也在帮她。最重要的是,这么多的道爷,这么的多的人在场,一定能给个公正的!
她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直视着合家二人,脆声道:“二日前,家弟祝喜乐与平日一样出去玩,傍晚却不见他回来。我与爹爹二人出去寻找一晚未找到,第二天早上就报了官,却听人说家弟跟着一年龄相仿的孩子去了陈郊外的林中。”
“我们当天在林中从日出找到日落未寻见喜乐的身影,只看见林子入口处有棵树,树干歪歪折折,本是正值春季,树下的叶子多的却有些不正常。”
“我们寻到合家的落脚的酒楼前,又等了一天一夜,终于见到了合夺,他却只说喜乐掉下河中淹死了。可是树林那边明明和河岸是两个方向!就算喜乐死了,在哪死的?喜乐的遗体在哪?他又是如何知道的呢?我们总得要个说法的。”
“苦苦搜寻无果,只能寻求城主帮助,城主终于在第三天傍晚带回了喜乐,他说这是在轮葬岗中找到的,说他已经尽力了。当时他命人带回的是一卷草席,曾经那么活泼的喜乐竟然就在这小小的一卷草席里……”
祝无忧说到这,抽噎了好几下,她几度深呼吸试图平复心情,又拿袖子一遍遍的擦过眼睛,眼泪还是跟决堤的洪水一样一发不可收拾了。
“我们掀开草席移开,祝喜乐的四肢、他的胳膊、腿,皆断裂,他的面容被人砸成泥一样烂,头盖骨软的像一块豆腐,家弟他,祝喜乐他根本就不是淹死的,他是被人虐杀致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