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在很久以前养过一只猫,或许也不算养,只是喂过。
一只流浪的狸花猫。
后来那只猫死了,琴酒再也没有喂过流浪猫。
————
完成任务,琴酒照列带上猫儿爱吃的零食去了那个小巷,当然,他现在还不叫琴酒。
十一二岁的银发小孩墨绿色的眸子难得透着欢欣愉悦,亮晶晶的扫视着巷子里的一切事物,脚步轻快。
然而很快他漂亮的眉眼就皱了起来。
小小的猫儿不见了,连带着它跻身其中的破纸箱也不见了。
银发小孩顺着断断续续的痕迹往深处走。
“喵——”
虚弱的,凄厉的,骤然传进了小孩的耳朵里。
银发小孩几乎立刻就朝那跑去。
小小的猫儿趴在巷子尽头的角落,身子瑟瑟发抖。
它不断冲小孩大叫,茸毛炸起。
尚且年幼的小孩并未发觉大人们的用心险恶,或许他也不觉得会有仇家连无辜的流浪猫都不放过。
他冲过去,并如他们预料的那样踩中陷阱。
经过特殊处理的丝线瞬间绷紧,猫儿被拽到了空中,小孩也一样。
疼痛在一瞬间铺天盖地。
小孩开始挣扎。
陡然间似乎有血液迸射,沾到他的脸颊。
小孩愕然睁大眼睛。
一体的丝线随着小孩挣扎的动作向一边倾斜,猫儿身上的线便越收越紧。
狸花猫灰黑色条纹的毛皮已经不能再看了。
丝线陷进肉里,缠上还未长开的娇嫩骨头,皮肉骨骼连扯间,鲜血在扭曲畸形的身体上肆意绽开。
浸染毛发和地面,也染进了那双和猫儿一样的墨绿色瞳孔。
小孩在失去意识之前看见了他们狞笑着的脸。
——
乌鸦组织的boss几年前带回来的那个小孩在一次完成任务后失踪了。
里世界的人们议论纷纷,把这件事当做饭后的谈资。
有人幸灾乐祸说是报应,有人忧心忡忡怕被迁怒。
无论怎样都不能改变的事实是——银发的小孩的确失踪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但没人会真的认为乌鸦能为了一个只是有点天赋的小孩做到什么地步。
按照组织的惯例,这应该归为叛逃一类,而组织面对叛徒向来只有一种处理方法——找到他的尸体,或者把他变成尸体。
…
“去找。”
穿着黑色西装的先生把玩着手中的乌鸦印章,语气是同往常一样的平和。
而站在对面的金发女人却大气都不敢喘。
她小心翼翼的斟酌着用词。
“boss…有一些组织成员,他们…可能会把阿阵…”
当作叛徒啊…
“那就杀了。”
他的语气实在太平淡了,平淡到贝尔摩德甚至有些不明白到底是要杀谁。
他放下印章,第一次抬起头,暗红的眸子直直的盯着面前的女人。
平缓的,一字一顿的开口。
“我要你,把他活着带回来,我只要这一种结果。”
“好的boss!”
金发女人不敢再说一句话,恭敬的低头致意,随后推门离开。
————
疼痛可以让他保持清醒,却不能让他透过眼前浓重的黑晕和血幕看清脚下的路。
尚且年幼的银发小孩走的极为艰难。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小孩一头栽倒在地上。
他后知后觉的感受到小腿上麻木的剧痛,才恍然想起随着脚步声而来的似乎还有一道枪声。
他躺在地上,任由那人掐着他的脖子,小孩纤细的脖颈好像轻轻一捏就会碎掉。
小孩眼前模糊一片,他看不清来的是谁,是审问他的那个?还是给他灌药的那个?
那人嘴唇张张合合,他却什么也听不清,他的耳朵里满是尖锐刺耳的嗡鸣。
小孩伸手去扯他的手腕,做出挣扎的样子。
他费力的眯着眼,看清了男人腿上挂着的匕首,是审讯他的那个人。
男人一手拿着枪,一手掐着他的脖子。
他够到了那把匕首,借着将匕首从刀鞘里扯出的惯性,调转刀身,用了这辈子最大的力气,狠狠扎进男人侧颈的大动脉。
那人大概没想到他还有力气反抗,眼睛瞪的老大。
粘稠腥热的血劈头盖脸浇下,眼前血雾加重,小孩任由男人的尸体压在自已身上,他偏过头喘气。
身体发软发热,大脑深处阵阵嗡鸣,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温度。
随时可能会到的死亡让胸腔里那颗心脏跳得格外起劲,小孩疯了似的感到一阵刺激。
很快又有一道脚步声追来,小孩屏了气,强迫自已去分析对方的位置。
在感受到身上压着的力度减轻后,猛地送出手中的利刃。
匕首狠戾的冲着要害挥去,而刀尖卡进了骨缝里,他实在看不清,他捅的是哪。
失重感慢半拍的挤进被剧痛占满的大脑神经,后背传来一股力,嘭的一声闷响。
他的无意识的蜷缩起身体,咳出一口血,嘴里血味浓的让人作呕,似乎还有一些碎糟糟的块状物。
小孩迟钝的反应过来,那是他的内脏。
身上疼的有些麻木了,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已感受不到自已的身体了。
小孩拼命忍住想要呕吐的感觉,把喉咙里涌上来的东西囫囵咽下,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的朝地上还在试图自救的男人扑去。
又是一声枪响,他已经感觉不到子弹打在哪里了,打中了,又或许没打中,好像肩膀处松动了一下。
他死命抓住匕首的刀柄,顺着刀尖卡进骨缝的弧度狠狠一压一扯,匕首带起的血喷的老高。
四周终于安静了下来,只有耳边的嗡鸣依旧让人受不了。
小孩感觉头痛欲裂,身体似乎脱离了大脑的控制,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窒息感却愈发加重。
而现实并不如他想的那样。
随血液一起落地的还有一个小孩,只是现在浑身上下都是血,连脸都看不清了,小孩倒在地上,胸口的起伏微弱的几乎看不见。
…
后来发生了什么,琴酒不记得了,他只记得当时震耳的嗡鸣和眼前化不开的血色。
脑子浑浑噩噩,忽冷忽热,等再清醒的时候,他看见的是组织医院的天花板。
组织大概知道成员们都有看天花板确定位置的毛病,所以每一个地方的天花板都有不一样的暗纹,方便成员确认,不至于一觉醒来不知道自已在哪。
琴酒睁眼,盯着自已卧室的天花板发呆。
太真实了,真实到他差点以为自已又被抓进了那个鬼地方。
老实说,如果他们的诱饵是个人,琴酒大概理都不会理。
但偏偏是只猫,还是琴酒喂过的。
或许他们从没想过真的能成功。
当然,成功的代价是,他们大概再也不会有机会经历第二次了。
————
除掉完全昏迷的一个月,他又在组织的医院躺了两个月。
第四个月,不顾boss的劝阻开始参加训练,第五个月开始恢复之前的任务量,圣诞节前夕,他接了第一个单独的大型任务。
三天后,当圣诞节的钟声响起,那个地下组织的最后一个人被银色丝线吊上了他们总部的天花板。
直到他们的合作伙伴等不及找到了总部,被吓得大叫,人们才惊觉一个组织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半年。
距离乌鸦的那个小孩找回来,时间只过了半年。
小孩毫不掩饰自已的身份,嚣张至极。
极其相似且残忍的作案工具以及整个总部唯一完整的桌子上端端正正摆放着的狸猫摆件,无不昭示着凶手是谁。
至此,银发恶魔的凶名彻底在里世界流传开来。
——————
几乎是同一时间,不同地方的人同时睁眼,然后惊觉自已已经不在原来的空间。
四周是一片灰蒙蒙的,人影们抬头互相望去,每个人身上都有一层黑的或红的阴影,将他们完全包裹起来。
只有一个人不同,他背后有一片亮眼的银色。
是琴酒。
所有人心里几乎都下意识的跳出这个答案。
黑色的人影形态纤长,拖着漂亮的银色光影,坐在整个空间里唯一一把椅子上。
{有意思吗?把之前经历过的事再拖出来看一遍。}
银发男人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的问系统。
{我不需要他们同情怜悯,也不需要回忆过去。}
{他们没有权利知道我的过去,更没资格评价。}
琴酒原本以为这只是个梦,结果现在这个破系统突然把他拉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然后告诉他这相当于在所有名柯玩家脑子里放了场电影,还是双视角同时进行。
琴酒当时的视角,还有第三视角。
名柯玩家,指所有有上辈子记忆的人。
琴酒现在想杀人。
他当然不是觉得自已的过去被曝光有什么难堪或者不好意思的。
他只是单纯对这种自作主张的行为感到火大。
他讨厌这种事物脱离掌控的感觉。
二号瑟瑟发抖。
{那个…宿主,这是交易的一部分…}
所以,他是真的没办法了啊!
{我已经把能屏蔽的都屏蔽了…}
二号哭唧唧,没台词,没解说,甚至空间都省了,直接入梦,脸也不用露,还要怎样嘛?
它也很难办啊!
琴酒瞥了眼身后那片银色,冷笑一声。
呵,他不信这些人精猜不出是谁。
人影们互相转头看着四周,却没有想要开口交谈的意思。
{宿、宿主…要不你说两句?}
二号干着急,这可是红黑双方主力推心置腹的好时机啊!
说两句?呵!
琴酒嗤笑一声,直接站起身,拎起那个唯一的椅子狠狠砸向虚空的地面。
裂缝迅速从他脚下生长,空间被无声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