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中瀑布溪边的草地上,铺着偌大一个竹席,远远的,一个穿着新竹翠绿色衣衫的公子背对萦素半坐半卧在席间,他手中持着一尊白瓷酒壶,身旁依偎着几个穿着薄纱般艳色服饰的少女。
少女们纤纤玉手中握了酒杯,轮番去向那公子敬酒,更有女子去席上的干果盒中捡了干果喂在他口中。在谷中粉色不断飘落的花雨衬托下,眼前景象香艳无比。
竹席外侍立着一个身着粗布衣衫,五大三粗的男子,一看便知是跟随公子而来的仆人。
面对不远处这番景象,萦素迟疑着缓下脚步,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顿时如被这瀑布浇灭了一般,那公子断然不会是枫,又温柔又善良的枫怎会如他这般轻佻浪荡?
她轻声叹气,倍感失落,想着英姑还在半山处等着自已,刚才自已一时忘形,已是耽搁了这许多功夫。现在又循着声音走下山谷,英姑等不到自已,必然心焦。想到这,她忙转身想要循着来时的路快些回去。
瀑布、幽潭、繁花、碧草,加上身边几个艳阳楼的头牌花娘,石均虓将酒壶高高举起,任由美酒一注而下落入口中。这般快活的日子,便是天王老子也不过如此,他心下甚是得意。
不经意,他一回头,猛然见瀑布那里竟然有个俏丽少女的背影,正朝山边小道缓缓而去。那少女在山谷中的野草中行走,裙摆剐蹭着野草,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他自诩阅人无数,尤其是女人,只消看一下背影,便知那女子是美还是丑。
他禁不住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了一下远处那个身影不是因为自已喝多了而幻想出来的虚无。
仅仅一眼,他从那女子走路的姿势便能看出来,这还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隔着衣衫,他甚至都能看到那藏于裙下纤细的腰肢以及少女修长的双腿,这让他喉头一动,不知是酒气还是色气,下腹中凭空生出一团团燥热。
他轻勾手指,席旁伺候着的心腹恶仆立刻俯身准备听从主人吩咐。
“那边好像有个独行的小娘子,你去叫她过来。”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背影,不知为何,虽然美女见过不少,但那个背影的主人却让他有种莫名其妙的期待。
恶仆先是答应一声,这才顺着他目光看去,这荒郊野外突然出现的孤身少女,让他心里有些发麻。尤其那少女白衣似雪,倒是与传说中的狐仙有些相似。不过他清楚自家公子的秉性,公子天生爱沾花惹草,又不信鬼神,一旦被他看上,别说是狐仙兔精,便是孤魂野鬼,不到手只怕都不会事罢干休。
终究是不得见了……,便连这山谷,如今也有了外人,不再是她与枫的秘密。萦素心中空空落落,此时此刻,她只想赶紧回到英姑身边,扑在她怀中痛哭一场。
“小娘子且等等。”身后突然响起一个雄厚的男音。
萦素心神恍惚,全然不理会那叫声,依旧茫然的朝前走去。
那恶仆见她竟是不曾搭理自已,忙快跑了几步,绕到她的面前,双手一举拦在她身前。
“叫你那,没听到?我们公子叫你过去。”恶仆口中说着,眼睛忍不住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公子仅凭背影就看中了的少女究竟长得什么样子。
萦素突然被人拦住去路,茫然的抬起迷茫的双眼看向拦路之人,眼中水汽氤氲,更显朦胧美态。
恶仆眼前一亮,公子喜好女色,他跟在公子身边,环肥燕瘦,清爽娇媚各式美女自是见过不少。但眼前这少女,却让他感觉之前见到的那些女人,简直都不值一提。
他顿了顿,张口道:“喂,你听到没有?我跟你说,我们公子看中你,那是你的福气。识相的就乖乖的跟我走。”他见萦素身上的衣衫甚是简朴,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小姐,这种乡野村姑,真要搭上自已有钱有势的公子,在他看来那是对方求之不得的。
萦素心中一凉,脑中浮现出六年前,天龙国的追兵追自已到这里,对自已也是这般凶言恶语。虽已时隔多年,眼前之人也非天龙国的士兵,但自已依然还是那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我并不曾识得你家公子是谁。”萦素摇摇头,不准备与他纠缠,只想快些回到英姑身边。
恶仆见她抬步要走,丝毫没有要跟自已走的意思,忍不住伸手就去扯她的胳膊。萦素本能的朝旁边一躲,久居大理,近几年才慢慢的不再做那些被追杀的噩梦,如今恐惧再度来临,她脑中一时反应不来。
突然,一声沉重的耳光声响起,萦素愕然发现,那个刚才还凶神恶煞的男人如今已是用手捂着一边脸倒在地上,一脸的茫然的看向某处。她循着那恶仆的目光看去,眼前却是多了一人。
“我叫你过来请佳人过去赏花,谁让你动手动脚了。你也不看看自已是个什么玩意,竟然敢唐突佳人,你说自已该不该打?”那人张口冲着地上的恶仆训斥着,声音听上去还算悦耳,只是有些不属于男人的甜腻。
萦素仔细看那人,眼前说话的人正是刚才草席上半坐半卧的那个翠衣公子。
石均虓因为饮酒而有些模糊不清的目光落在萦素脸上,原本半睁半合的双眼顿时精光大作。似是一下子从半醉半醒中清醒过来,若说他的样貌也还算是端正,只是一双狭长的三角眼却带着些猥琐的感觉。
他上下打量了眼前的少女,心中忍不住纳罕,若说自已也在凤鸣镇住了一阵子了,如此明珠美玉,为何之前竟是从未见过。
“请问小姐如何称呼?谷中如此良辰美景,能与姑娘相遇那是在下的荣幸,幸备薄酒陋席,还请小姐赏脸,过去一起赏花,莫要推辞。”面对如此佳人,石均虓突然一反常态,努力令自已看上如谦谦君子一般。
萦素听他说的客气,心里安慰自已,或许他是个翩翩君子,只不过仆人凶恶了些。
忙冲他福了一礼,轻声道:“小女偶然来此山谷,姑姑还在山上等小女回去,只好辜负公子美意了。”说罢,她低眉顺目,想要从他身边绕过。
“且慢,赏花不过是一时三刻,就让你姑姑多等一会又何妨?莫要辜负了公子的雅兴。石均虓轻薄一笑,伸臂拦在了萦素面前。语气轻佻,已全然不似刚才祥装的那般文雅客气。
不远处草席上坐着的艳妆姑娘们都在好奇的朝这边打量。
萦素抬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坦坦而言道:“公子,小女记得,秦风中有言,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故君子贵之也。看公子一表人才,衣履华美,应是富朔之家,想是自小也熟读诗书。岂不知君子不强人所难。又何必为难小女子?”
如今眼前男子卸去伪装,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她心下厌恶至极,说的话虽是客气,语气却透出讽刺之意。
石均虓一愣,自古女子读书的甚少,这荒郊野外偶遇之女,自已只当她是普通人家的女儿,没想听她一番话,却似是读过书的,倒让他觉得有些意外。
突然间,他记起有次听父亲与母亲闲谈间提起过,这凤鸣镇亭长家有个千金倒也读过几年书,姿容娇美,据说被录作了今年的采女,不日便要送进宫去。
想到这,他脸上轻浮的神色略微收敛些许,试探道:“小生与小姐同处这小镇,竟是从未见过小姐,今日偶遇,也是缘分。不知小姐与尹亭长家可认得?”
萦素心思单纯,怎知他这话中有诈,见他态度不似原先轻薄,心中也没有刚才那般警惕,尤其三人离开大理之前,英姑屡屡交代她跟天赐,便是路上遇到什么事,一定要小事化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尽力将心中厌恶压下,低头俯身道:“小女偶然路过此地,不过是见山谷中繁花似锦,景色怡人,停下来欣赏一番。不料却打扰了公子赏花的雅兴,还请公子原谅则个,小女这就告辞了。”说罢,也不等他回答,转身便走。
石均虓听她所言,竟是个外乡过客,心下狂喜。
萦素正朝原路而返,突觉肩上一沉,石均虓的手臂已是搭上她的肩膀,一阵潮热,熏人欲呕的酒气扑鼻而来。
“公子,还请自重。”萦素轻巧的一闪身,将肩上浪荡之徒的手臂甩掉,眉毛微微皱起,神色凛然,清丽绝俗的脸上一片毫不遮掩的厌恶之色。
“哟,本公子倒是没想到,你身子这般单薄,劲倒是不小。不过也好,刚刚都是些投怀送抱的,正觉得有些腻了,想要换些花样。不如你与我去那边桃花树下做对露水鸳鸯,岂不有趣。”石均虓仗着自已父亲有钱有势,一向嚣张跋扈惯了,今日在野外得遇这天人一般的少女,便如肥肉送上嘴边,如何肯放过。
萦素心中暗惊,没想到自已一时的冲动,竟是致自已于如此危险的境地。她扫了一眼面前的登徒子,见他双目泛红,脚下略有些踉跄,显然是喝多了。若只有他一人,自已便是奋力奔跑,或有机会逃脱。不过旁边刚才那个挨了打的恶仆,显然是怕公子再次责难,正在几步远处,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已。
她退后一步,双眸圆睁,眉宇之间一片冰雪之色,凛然不可亵玩。
石均虓与那恶仆心中都是咯噔一声,一时竟似是被她这凌然之气所震慑。萦素见两人没有跟近自已,又是朝后挪了几步。
石均虓晃了晃头,唇边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意,自已今天莫非真是喝多了不成,竟会被眼前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所震慑。
“二虎,还愣着干嘛?”他丢给恶仆一个不耐烦的眼神。
恶仆得令,赶忙朝萦素身边扑去,虽然嘴上不说,心中却有些叫屈。刚才自已本就是遵照他的意思要强行把这丫头带过去,他却为了装文雅,赏了自已一个耳光,至今半边脸还火辣辣的疼着,如今又嫌弃自已没有眼力。
萦素双手顿时被二虎反剪在身后,她心中恼怒奋力挣扎了几下,终究是一个女子,哪能挣过这壮汉。一时间,因为翻山越岭早就有些凌乱的头发,如今夹杂了汗水,一缕一缕湿哒哒的贴在额头颈上,让她看上去显得有些狼狈,但在这林间野外,这副模样对于男人却充满了更多一层的诱 惑。
对着眼前的少女,石均虓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吐沫,一股燥热的欲火从下腹中升腾而起。刚才被那几个穿红着绿,浓妆艳抹的妓子围绕着,他似是已经感觉无比的惬意,但眼前这仙子般的白衣少女,寂静的只剩下流水声和鸟鸣声的山谷,却激发起他久违的原始欲 望。
萦素眼见这登徒子一步一步朝自已逼来,自已却苦于身后男人的挟制,一动都动不得。她心中心思百转,仿佛从眼前这个男人眼中,看到了当年谷中那匹狼的眼神。一人一狼都是贪图自已的身体,但她宁愿丧身狼腹,也不愿被眼前这个无耻之徒玷污。
她抬头仰望,蓝天白云一如当年,只是危急如昨,那个奋不顾身来救自已的少年却再也等不到了。她无奈的闭上双眼,任由万般屈辱和绝望化成两行泪水,肆虐在自已的脸上。
正在她绝望之时,突听身后一声惨叫,被那恶仆大力反剪的双手顿时被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