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这一天对于枫没有什么不同,父亲和叔伯们一起打猎去了,母亲水莲拿了帐本,敲打着算盘,核算着镖局上个月的收入支出。而他自已,在早读之后,照例的在院子里习武。
以往,在镖局没有生意的时候,避风山庄里的男人,经常会出去打猎。每次打猎归来,总会收获不少猎物,枫一直也很期望着能跟着庄里的男人们一起去,可是父亲仿佛更偏爱哥哥浩多一些,总是以年纪太小为理由拒绝带他出去。
枫愤愤不平的想,其实哥哥浩只比自已大两岁而已,年龄小,不过是父亲的借口。哥哥十二岁的时候,父亲一样也都带他出去打猎了,自已今年终于熬过了十二岁的生日,可是还没有获准跟庄里的男人们一起出去。让他心里最不安的是,曾经隐隐约约的听到父亲同叔伯们说过,下一次,准备带哥哥一起出去走镖,那自已身为家里的次男,与哥哥相差的更不是一星半点了。
枫将手里的飞镖全部射向木桩上的假人,六支飞镖分别钉入了假人不同的要害。枫在心里默默的想,这回父亲回来,自已一定要再去争取一次,一定不能输给哥哥太多。
傍晚,打猎的人们回来了,与以往不同,除了丰厚的猎物,这回庄主带回来的,还有一个生死未卜,遍体鳞伤的孩子。 枫迎上前去,脸上浮出一个讨好的笑:“爹,你们回来了”
水莲望着自已丈夫手中抱着的孩子,眼中透出疑惑:“师兄,这是……”她不解的看向丈夫。
两人没成亲之前是同门师兄妹,如今虽然成婚多年,但是水莲依旧习惯称呼自已的丈夫为师兄。
庄主低声道:“进屋里再说”,便抱着那孩子,大步流星的朝院内走去。水莲忙放下手里的算盘,紧跟在他的身后去了。
浩将手中的猎物放在前院的地上,对着一起去打猎的叔伯抱拳道:“各位叔伯,请拿好刚才父亲分好的猎物,还请先各自回去,我爹说今天有事就先不留各位叔伯一起吃饭了,改日再聚。”
庄里的男人纷纷应了声,拿了各自的猎物散去了,一时熙熙攘攘的院落渐渐安静了下来,枫能听到,他们一边走一边还在讨论父亲带回来的那个孩子。
“哥,爹带回来的那孩子是怎么回事?”枫好奇的望着哥哥,希望能得到回答
浩冲他淡然一笑:“父亲自会告诉你,我要去练功了。”
说罢,便朝内院走去。
哥哥永远都是那样,冷冷冰冰,即使是微笑的时候,那笑容也不带有丝毫温度。是不是哥哥继承了父亲的严肃,所以父亲更喜欢哥哥一些?枫在心里默默想着,同时快速追上了浩的脚步。
“哥,咱们今天一起练功吧?”枫很期待的说,他想先跟浩说一说自已的想法,以求浩代自已去向父亲说情,下次打猎带着自已同去。
“你今天在家练了许久了吧,去休息吧,明天咱们一起练”浩并没有停下脚步。
枫识趣的停了下来,心里不免有些难过,和浩一起练功的时候并不多,浩总是天还没亮就去练功,等枫早上起来的时候,浩早已换过衣服,去跟母亲学习打理庄里的事务了。鹰对浩习武的要求非常严厉,但对于枫,似是更关注他读书情况。每日枫起床吃过早餐后,便会有教习老师过来专程传授他各类知识,上自经学、史学、治术诸书,下自天文地理旁门之道。唯有下午,才会让他习一些强身健体之术,与浩不同的是,凡是武术中略微有些风险的,鹰都不允许他修习。枫虽然对于父亲这厚此薄彼的态度心生不满,但是每当想要对着父亲抱怨时,一旦对上父亲那犀利的目光,原本要说出口的话便又生生咽了回去。
不可否认,浩是庄里同龄人中最出色的一个,无论是相貌、武功修为还是学识,浩永远都是出类拔萃,庄里的人都很认可他的能力。虽然浩今年也只不过十四岁…… 自小,枫就羡慕庄子里其他庄户家里的兄弟,那些兄弟之间,虽然有时也会为了争夺玩具和父母的宠爱而发生打架争斗,但更多时候,一到了外面,兄弟之间的那种手足之情便会显现出来。从他懂事起,浩事事都让着自已,有时候父亲鹰走镖带回来一些新奇之物,自已与浩都想要,但是鹰一个眼神,浩便会乖乖的把东西让给枫先挑。浩的退让,却让枫对于原本感兴趣的东西索然无味起来。
水莲跟在鹰身后走进屋内,鹰将抱着的孩子轻轻地放在床上。水莲走进床边朝着那孩子看去,只见那孩子脸上被泥污遮盖,看不清样貌。一头被剪得参差不齐的头发如今散乱不堪,身上的衣服已是破成一缕一缕,勉强可以遮体。她带着困惑的眼神看了一眼鹰,神情里充满疑问。
“打猎时,看到这个孩子昏倒在溪边,我见他还有呼吸,就将他带了回来,也不知还有没有救。”鹰对妻子解释到。
水莲将手覆在那孩子头上,他额头那炽热的温度让她的手顿时收了回来。
“他似是还发着高烧。”水莲转头对鹰叹息道。
鹰点点头道:“一会叫个大夫给他看看。若是真救不过来,也是他的命。找个地方好好的埋了,也胜过暴尸山野。”
水莲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孩子,那孩子似是在梦魇之中,他眉头紧皱,呼吸时而平缓,时而急促。因为发热,豆大的汗滴布满他的额头。作为一个生养过孩子的母亲,水莲心里一阵抽动,眼前这个孩子应该比枫小不了多少,如此惨状,若是被孩子父母看到,那是该当如何的心痛。
“我去叫大夫过来,你先看护着他。”鹰嘱咐了一声,扭头走出房外。
过了不多时,庄里的大夫便拎了药箱进了屋子。水莲忙从床边站起身,把位置让给大夫。趁着刚才的功夫,她已经用柔软的棉布沾了热水给那孩子将脸上和胳膊上的泥污擦去,以便大夫诊治。
大夫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身来,将那孩子的手腕放在脉枕上,细细的把过一遍。又站起身,用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翻开眼皮看了看。
这才坐到桌前,取了纸墨,写了一张药方。
水莲关心的走上前来,询问大夫那孩子的情况如何。
“夫人,这孩子似是短短时间内经受了许多变故,他这高烧倒不要紧,不过是感染了风寒,却不难治。但是他脉象散乱,只怕是他自身已没有了求生的意志。如今看他还在昏厥当中,若是他自已不想醒过来,那便是药石无灵,神仙难救了。在下开了一个药方,也只能帮他退烧而已。”
水莲谢过大夫,令丫鬟跟着大夫去取药煎药。自已却去枫的房间里去取了一身衣服拿了过来。刚才她见这孩子身上衣服已经破败不堪,又惦念着想要帮他看看身上还有没有其他外伤。索性一起帮他把衣服换了。
水莲解开那孩子腰间的腰带,想是这孩子被鹰发现之前,必是被山石以及树林里的树枝划伤过,一些血迹混着泥污将那破旧不堪的衣服贴在他的身上,水莲唯恐弄痛了他,动作异常轻柔。
当那孩子的衣服被慢慢解开时,她突然惊呼了一声,无论如何,她心中万万没有料到,这个孩子竟是个女孩。
不过更让她惊奇的是,这女孩通体肌肤细白嫩滑,完全不似山野人家的姑娘,庄上的姑娘习惯了日晒雨淋,皮肤通常都是古铜色。而那女孩衣服上的血迹,竟然也不是来自她自身。她将女孩轻轻抬起一边身子,朝她后背看了一下,竟是也没有什么大的伤口。
水莲见她身上只有些细微的擦伤,没有伤及性命的伤口,这才略微放心。忙帮她把周身的衣服都脱掉,又怕她着凉,也不敢用水给她擦拭身子,便直接给她穿上了枫的衣服。
都收拾停当了,这才又坐在床边,细细的去看眼前的这个孩子。
刚才给这孩子擦脸时她就注意到她额头上那片暗红之色,擦了几次擦不掉,才惊觉竟是个胎记。原本以为她是个男孩子,那胎记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是个姑娘,再看她额头那个胎记,却为她惋惜不已。
只见她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时不时微微抖动一下,如白瓷般精巧的鼻子下,一张樱桃般的小口如今因为发烧而有些干燥起皮。便是如现在这般狼狈的模样,依然能看出这是个美人胚子。庄里也不乏青春貌美,活泼可爱的少女,但是与眼前这个女孩相比,自是相形见绌。似是怕她太完美,所以上天又给她额头那个骇人的胎记,便如一个完美的瓷器上,摔出了一道长长的豁口一般让人惋惜。
水莲见丫鬟还没有送药过来,心里有些焦急,忍不住站起身出了门,自已去看那药有没有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