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礼低着头,沉默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问道:“我只想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不要我了?是不是你们觉得我是个麻烦,所以抛弃了我?这些年来,我去了很多地方,见过很多类似的事情——父母嫌弃孩子是累赘,才抛弃他们。”
他说话的语气虽然平静,但字里行间透露出无尽的苦涩,仿佛他在小心翼翼地守护着最后的自尊。他不知道自已是否能承受那个不愿听到的答案,但他需要一个解释——无论真伪,他需要一个让自已相信,有资格拥有家人的理由。他无法再欺骗自已。从这次决定回国而不是继续自杀开始,他就明白了一个事实:他真的渴望有家人,渴望被爱,当然,他也不会委屈自已去接受那些虚伪的感情。
唐音雪听到这个问题,仿佛被戳中了最深处的痛点,因为她最怕的就是她的弟弟会误会说是家人不要他了,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她的情绪瞬间崩溃,声音微微发颤:“不是的,小礼,你和他们不一样!我们从来没有想过抛弃你,更不会觉得你是累赘。你一直是我们最重要的家人!你不知道……这些年我们都在寻找你,从未放弃过!”
她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带着泣不成声的哽咽。每一句话,都像是在用力向唐礼传达她的心情,试图让他明白家人从未遗弃他。
唐礼沉默着,听着她断断续续的诉说,心中复杂的情感逐渐交织。他并没有打断唐音雪,因为他知道她说的每一句话都饱含深情。也许这份真情的份量,他此刻还无法完全承受。
之后,他们聊了许多,更多的是唐音雪在说,唐礼在默默地听着,偶尔简单回应几句。而阿紫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对久别重逢的姐弟,没有打扰他们的情感交汇。
时间缓缓流逝,直到最后,唐音雪终于问出了那个让她忐忑不安的问题:“唐礼,你愿意回家吗?”
唐礼愣住了,眼神中透出一丝迷茫。回家?这两个字仿佛打开了他心底深处的一道伤口。他在学术和知识的海洋中遨游多年,积累了无数智慧与理性,但现在却首次感到困惑。他曾设想过,若有一天找到家人,也许会回去看看,但那仅仅是理论上的假设。而现在,面对真实的邀请,他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的本能反应是拒绝。他想告诉唐音雪,自已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然而,当他抬头看到唐音雪那张刚刚哭得妆容花了的脸庞时,心中却升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看上去既可怜又有些滑稽,原本那个端庄、冷静的形象被泪水模糊,显得有些狼狈。但她眼中那带着期待和恳求的小眼神,却让唐礼无法拒绝。那个情绪激动的姐姐,还是他小时候熟悉的样子——总是能凭借几句话,轻而易举地打动他。
那一瞬间,唐礼仿佛被内心深处某种隐秘的记忆触动了。也许,是血脉相连的牵绊在作祟;也许,是潜藏在记忆深处的情感在苏醒。他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好吧,我回去看看。”
答应的瞬间,唐礼心中有些安慰自已——这不过是“回去看看”而已。他给自已留了后路:如果他们不欢迎他,他随时可以离开。然而,他无法否认,心中那一抹隐隐的期待感正悄然滋生,像是一颗种子,慢慢发芽。也许,这次回家,能找到他一直以来寻觅的归属感。
唐音雪见他答应,心中的激动无以言表,她拼命压制着心头的喜悦,但从那双熠熠发光的眼睛中可以看出她的兴奋。她微笑着点头,显得有些狼狈,但眼中满是喜悦。她相信只要能把弟弟带回家,一切都能慢慢解决。她也暗自窃喜,唐礼果然没有变,即便多年不见,但他依然无法拒绝她的请求——小时候也是,只要她露出这种表情,他就从不会拒绝她。
接下来的时间,唐音雪也不想闲着,她想要试图打消弟弟对家里的误会。唐音雪滔滔不绝地给唐礼介绍家中的情况,仿佛迫不及待要让他了解这些年他们的生活。“我们还有三个哥哥姐姐,大姐继承了妈妈的天赋,成了物理学家,研究领域特别前沿。二哥虽然说是实习,但其实早就开始接手公司的事务了,爸爸已经逐渐放手,准备把公司交给他打理。三哥呢,现在是京城的外科医生,曾经为很多人带来了生的希望……”
唐音雪一边说,一边细细观察着唐礼的表情,试图从中找到一些反应。她知道,唐礼的心依然没有完全敞开,所以她开始讲述更多细节,试图用这些家人为了找他所做的努力打消他的疑虑。“你知道吗?三哥原本梦想成为画家,你当时还说要是哥哥当了画家办了画展,你一定要第一个去,但为了找你,他转行学医了,后来成了外科医生。他说如果哪天你受伤了,他可以亲自为你动手术。他们每个人,真的从来没有放弃过你。”
唐礼沉默着,偶尔点点头。唐音雪的声音时而温柔,时而急切,仿佛想通过这些故事尽快让唐礼融入这个家庭,重拾他对家的认同感。她叽叽喳喳地讲着,无论是家人生活中的小事,还是他们为找回他而经历的种种努力,她一一细数。唐礼心中渐渐产生了一种久违的温暖,他明白这些年自已可能真的误解了他们,但那种被抛弃的伤痕依旧在心里留下了阴影。
唐音雪说着说着,语气突然变得柔和了下来,带着些许感慨:“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在以自已的方式找你……你大姐在科研上奋力拼搏,也时常去国际会议上打听有关你的消息;二哥通过公司的商业网络,找遍了所有能找到的线索;三哥因为当医生,认识了很多社会层面的人脉,也一直没有停止打探你的下落。甚至我,虽然是记者,但每到一个新地方都会打听,看能不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唐音雪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深情,仿佛在一点点叩击着唐礼那道坚固的心门。他一直以为自已被抛弃了,这份误解支撑了他这么多年不回头的倔强。可如今,听着她讲述这些年家人为他所做的努力,他心中的防线似乎在一点点松动。那些曾经的信念,正如同风中飘零的树叶,一片片开始剥落。
他抬起头,看着唐音雪那双充满期待和疲倦的眼睛,忽然想起了梦里那双让他感到温暖的眼神。那个总在梦中轻声唤他名字的人,难道就是她?这一刻,唐礼感觉到了某种熟悉的情感涌上心头,那是他多年未曾体验过的温暖。
即便如此,他依然试图保持着冷漠的表情,不让情感显露出来。但内心深处,那道厚重的防线已经开始逐渐动摇,他无法忽视她眼中的真情。
唐音雪停下了话头,静静望着唐礼,眼中充满了柔和的光芒。她微笑着,语气温柔而坚定:“小礼,我说这些不是想要道德绑架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从来没有放弃过你,从来没有放弃找你爱你。你可以试着相信我们吗?”
这一句话,宛如一记温柔却有力的叩问,直接敲击在唐礼的心头。他的喉咙有些发紧,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般,无法回应。他知道这句话背后的分量——这是唐音雪发自内心的请求,而不是任何形式的逼迫。他深知,自已不再孤独,但他也明白,跨出这一步,需要更多的勇气。
“好,我知道了。”唐礼良久沉默,心中那道厚重的墙似乎开始松动。他一直以为自已被抛弃了,这个误解支撑了他这么多年,但现在,听到家人为他所做的努力,仿佛心中的某个角落开始融化。那个他以为不再属于他的家庭,正在慢慢敞开怀抱,迎接他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