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帕克打来电话：“现在可是个大新闻——苹果也要开音乐网站了。不过我猜你早就知道这事了。”
塞妮娅一愣。
她不知道帕克为什么会觉得她已经知道苹果要建立 iTunes的事。
是自已哪里做得太明显了吗？
沉默了片刻。
正好，有些事情，她决定趁此机会试探一下帕克的反应。
“帕克，你不觉得奇怪吗？”
她轻声问道，“一家主营电脑硬件的科技公司，突然跑去开音乐网站，这步棋是不是太跳脱了？”
“我也纳闷呢，”帕克在电话那头发出一声轻笑，“尤其是这个时机。苹果电脑最近的业绩简直烂得不能再烂，这时候往互联网这个坑里跳？图什么呢？”
塞妮娅把手机换到另一只耳朵，她知道接下来的对话可能会很长。
“他们不是想建一家 Napster那样的网站。”
“那么......？”帕克明显被勾起了兴趣。
塞妮娅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抛出一个问题：“你说，用户在 Napster下载了歌曲，一般用什么听呢？”
“电脑上啊。”
“还有呢？”
“MP3播放器吧......”帕克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等等，你是说苹果要卖 MP3了？”
塞妮娅站起身，走到窗前。
夜色中的纽约灯火通明，仿佛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数字时代。
“是，也不是。”她轻声说，“这事可没那么简单。”
塞妮娅停顿了一下，斟酌着措辞：
“他们现在要推出的不是单纯的音乐网站或在线商店，至少现在还不是。苹果在准备的是一套完整的解决方案——一个在电脑上的数字媒体播放器软件，外加配套的硬件设备。你可以理解为一个更高级、更科技化的 MP3。”
她故意放慢语速，给帕克时间消化这个信息。
过了几秒才问道：“看出什么了吗？”
“好像......”帕克的语气透着一丝恍然，“感觉更像是冲着我们来的了。”
“没错，”塞妮娅嘴角微扬，“这些不就是专门用来听 Napster上下载的歌曲的吗？”
电话那头的帕克发出一声轻“嘶”，显然是被这个想法震到了。
他的思绪乱成一团，却又隐约抓住了什么关键。
“说起这个，”塞妮娅继续引导，“你还记得哈维在法庭上那套关于技术中立性和工具中立性的辩护吗？”
“当然记得。”
“苹果就是打着这个主意——他们只是提供一套听音乐的工具而已。”
“操！”
帕克终于反应过来，“他们这是想让我们顶在前面当靶子，自已躲在后面吸血？就靠卖那些播放器？”
塞妮娅微微摇头：“这只是第一步。他们已经在准备数字版权管理技术了。他们的如意算盘打得很精——先让我们跟 RIAA的关系闹得更僵，等时机成熟，这就成了他们跟 RIAA谈判的筹码。”
“等等......”帕克的声音低沉下来，“你是说，等他们拿下环球、索尼这些唱片公司......”
“对，”塞妮娅接过话头，“有了这些 RIAA成员的支持，苹果就能主导音乐数字化的游戏规则。到时候，其他唱片公司还不是得乖乖跟着走？”
“然后他们就能华丽转身，扮演正版卫士，建立一个‘合法的 Napster’？”
“Bingo。”
“妈的......”帕克爆了句粗口，“这帮王八蛋打得一手好算盘。”
塞妮娅没有接话。
她的房间里，一个塑料筐静静躺在角落。
她走过去，把它拿了过来。
“帕克，我说了，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她从塑料筐里翻出几个 MP3播放器，“你知道苹果将要推出的是什么样的产品吗？”
帕克在电话那头轻笑一声：“还能怎么样？不就是个高档点的 MP3？”
“嗯......”塞妮娅拿起一个被拆开的播放器，轻轻抚过那些裸露的电路板，“首先，它的外观会非常时尚，带有强烈的科技感。屏幕会更大，显示效果也会好得多。”
“噢，乔布斯的审美强迫症又犯了？”帕克似乎并不以为然。
塞妮娅没有理会他的调侃，继续说道：“它会有一个极其简单又好用的操作方式，完全不像现在市面上这些——”
她晃了晃手中支离破碎的 MP3，“要么功能简陋得像个玩具，要么按键多得像个计算器，一团乱。”
“然后呢？”
“它会内置一个微型操作系统，配备 10G以上的硬盘，能存储上千首歌曲。”
“等等，”帕克打断她，“现在最好的 MP3也就 20来首歌的容量......”
“没错，而且它还会用上可充电的锂电池，续航能达到 10小时以上。高端的音频解码芯片，专业级的配套耳机，甚至还可能加入收听电台、录音、小游戏，说不定连视频播放都能实现。”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所以，”帕克的语气开始变得严肃，“你的意思是，苹果要把一个 50美元的 MP3，做成 500美元的奢侈品？”
“你觉得为什么？”塞妮娅反问道。
“这不是乔布斯一贯的作风吗？”帕克冷笑一声，“非要把简单的东西搞得高大上，好彰显苹果的与众不同。”
塞妮娅摇摇头，虽然知道帕克看不见：“帕克，你的思维还停留在硬件竞争的层面。”
她站起身，望向窗外那片被霓虹点亮的夜空：“想想看，为什么偏偏是现在？为什么要在互联网泡沫最危险的时候，投入这么多资源去做这样一个产品？”
“你是说......”帕克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不确定。
“而且，”塞妮娅继续引导，“为什么要在一个简单的播放器上，加入这么多超前的技术？”
帕克：“这有关联吗？跟互联网泡沫？”
“帕克，你看看 Napster现在的局面，”塞妮娅的声音有些无奈，“你们辛辛苦苦做了这么大的用户基数，到头来能赚什么？广告费？全美现在也就四千多万网民，能有几个人愿意点广告？”
“这......”帕克语塞。
“你知道乔布斯打算给这个产品定多少价位吗？399美元起。”塞妮娅顿了顿，“一台能卖你们多久广告费的钱？”
电话那头只传来了呼吸声。
“你再看看其他互联网公司，”塞妮娅继续说道，声音愈发沉重，“Amazon也好，Yahoo也罢，哪个有真正赚到钱？都在烧投资人的钱玩概念。”
帕克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但又不敢相信：“你的意思是......”
“纳斯达克会继续跌，”塞妮娅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至少还要跌一年，从之前的 5000多点，一直跌到 1000点左右。到时候，现在这些互联网公司，十个里能活下来一个就不错了。”
夜色中传来远处的救护车声，凄厉的警笛像是为这个残酷的预言伴奏。
“但是帕克，你知道吗？”
塞妮娅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这些即将死去的公司，虽然没找到赚钱的方法，但他们这几年在互联网上创造的技术，开拓的思路，那都是真金白银砸出来的财富。”
她望着窗外的灯火，仿佛看到了未来的景象：“你想象一下，今年三月，当互联网泡沫突然爆裂的时候，正在为苹果业绩发愁的乔布斯，突然看到了这么多散落的珍珠，他一定激动得睡不着觉。”
“所以......”
“所以苹果不是在简单地堆料，”塞妮娅轻声说，“他们是在打造一个载体，一个能够承载这个时代所有技术创意的载体。”
她站在窗前，轻轻敲着窗台：“现在它看起来像一个 MP3，但如果屏幕再大一点，显示效果再好一点，你不觉得亚马逊上那些电子书就可以搬过来了吗？”
“再比如，”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如果它能像手机那样联网，那些在网络聊天室里对喷和约......”
她突然察觉到艾薇儿转过头来看她，赶紧改口：“那不就能实现更方便的聊天和交友功能了？”
艾薇儿抿嘴一笑，又转回头去继续看她的电影。
其实从塞妮娅接电话开始，她就一直在竖着耳朵听。
每次听塞妮娅谈论未来，她都会不自觉地被吸引。
那种洞察未来的自信，那种掌控全局的从容，总让她感觉塞妮娅身上笼罩着一层令人着迷的神秘光环。
“你知道吗，现在网上已经有了很多功能，”塞妮娅继续说道，“网上购物、即时通讯、新闻资讯、在线游戏......但这些都被困在电脑里。如果能把它们装进口袋，随时随地都能用......”
她看着夜空中闪烁的霓虹：“想象一下，以后人们随时都能看视频、听音乐、找路线、叫车、订餐、付款......”
“等等，”帕克的声音有些发颤，“你是说，这些都能实现？通过一个 MP3？”
“不仅能实现，”塞妮娅微微一笑，“而且会改变整个社会的生活方式。现在的互联网公司死掉没关系，但他们的创意会在新的载体上重生。”
她停顿了一下：“所以我说，苹果不是在做一个简单的 MP3播放器。乔布斯已经看到了所有人都没看到的机会——他要做的，是一个能定义未来十年，甚至更久的产品。”
窗外的星光依稀可见，仿佛在见证着这个预言。
电话那头久久沉默。
塞妮娅知道，帕克正在消化她说的这些话。
她能想象到他此刻的表情——微眯着眼睛，眉头紧锁，敲击着桌子，大脑飞速运转。
果然，不到半分钟，帕克突然说：“等等......”
他的声音有些激动，“之前我们谈到索尼公司的时候，你曾说过一句话，当 Napster涉及硬件市场的时候......”
塞妮娅一愣，有吗？
卫星放得太多，自已都不记得了。
“所以你早就......”帕克深吸一口气，“我们该怎么做？”
“先把眼前的事做好，好吗？”
塞妮娅轻笑，“别忘了我们还要对付约翰那边。而且——”
她转头看向正在假装专心看电影的艾薇儿，“这里还有位小美女等着上台表演呢。”
“是两位！”艾薇儿立刻回头，冲她眨眨眼。
“我当然知道节目的事很重要，”帕克压低声音，“但我们总不能看着苹果坐收渔翁之利吧？况且......”
他顿了顿，“你说的那些‘散落的珍珠’，我们为什么不能......”
塞妮娅在心里暗暗点头。
不愧是你，帕克。
“其实这事没那么难，”她靠在窗边，“你看看市面上的 Palm PDA，还有诺基亚的所谓智能手机，还有一堆类似的东西，它们为什么都失败了？”
“因为......”
“因为他们只想着怎么把电脑变小，或者把手机变复杂。但他们的产品跟现在的互联网公司一样，都有同一个致命问题——”
她停顿了一下：“与消费者需求完全脱节。人们根本不知道买来干什么用。”
“而互联网上那些好用的功能，又找不到合适的载体带到用户身边。”
塞妮娅轻声说，“你看，这不是很巧么？它们正好能互补。”
帕克的呼吸声变得急促：“所以我们......”
“如果你想提前布局，”塞妮娅打断他，“现在只要多关注一下硬件领域就够了。特别是我刚才说的那些——屏幕、芯片、硬盘、电池。在这片失败品的废墟里，说不定能捡到什么宝贝......”
“我明白了。”帕克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激动情绪。
“但是！”塞妮娅提高音量，“现在的重心还是节目！”
“放心，”帕克笑道，“我知道孰轻孰重。”
塞妮娅挂断电话，转头看见艾薇儿正盯着自已。
“怎么了？”
“没什么，”艾薇儿摇摇头，眼里却闪着光，“就是觉得你真的好厉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