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黑黎已经收拾好东西,正在对着院子里的花浇水。
家里的庭院一直都是黎深打理的,所以在看到他在院子里浇水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他回来了。
可惜视线对上的时候,一眼就看出来不是他。
以前有审讯科的同事跟我说,一个人你可以模仿他的长相、行为,甚至能模仿出他下意识的小动作,可唯独眼神,是无法轻易被模仿的。
眼睛不只是心灵的窗口,同时也藏着人的灵魂和阅历。
一个人,无论他怎么伪装,但是只要熟悉的人看一眼,就能分辨出那微妙到甚至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不同。
那时候我还觉得,同事说的有点玄乎。
直到自已一眼分辨出黎深与黑黎,才知道那位同事所言非虚。
“你醒得很早。”他看着我,似乎微不可察的笑了一下。
我点了点头,问他想吃什么早餐。
按照昨天接触下来的看,他这人很好说话,似乎对什么都不太挑剔,我以为他会说什么都可以。
可他沉默了一会才重新抬眼看我。
“我想吃你煮的鸡蛋面,可以吗?”
这个回答让我突然怔了一下。
说实话,我的厨艺比较一般,以前黎深忙了一天回家的时候,我就会煮一碗面给他。
那时候他总是会夸我煮得比他做得更好吃。
所以当黑黎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自已好想他!
明明不过是几天而已,可是黎深不在的世界,竟然让我觉得如此的寂寞。
哪怕眼前有另一个黎深,可对我来说,那终究不是他。
他是无法被取代的……
也许是我反应不如黑黎的预期,他安静地看了我一会后,重新低下了头。
“不想做也没关系,我不挑食。”
他甚至想说,其实自已不吃也可以,可……那毕竟是我做的早餐,他想吃!
“啊,没有,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些事,所以走神儿了而已。”
我无奈地笑着,走进了厨房。
其实鸡蛋面这个东西,本身也没什么技术含量,无非是面和鸡蛋煮得软一些或者硬一些而已。
水里浇些高汤煮沸,再加一点盐和酱油调味。
最后在面条煮得差不多的时候关掉炉灶,并在锅的边上磕一个蛋。
余温会刚好将蛋煮成糖心,而面条也会变成我最喜欢的软硬程度。
面条出锅的时候,我端着两只盛着鸡蛋面的碗走向餐桌。
缭绕的蒸汽,刚好模糊了桌前的人影。
我好像看到熟悉的人正在对着我露出温和的笑容。
可下一刻,却突然又清醒过来,那里是空着的座椅。
黑黎隔着玻璃见我端着面走了出来,从庭院那边关了水龙头后走了进来。
乖巧地坐在我对面,他对着那碗面显得有些过分虔诚了。
我见他拿起筷子,却迟迟没有伸进碗里。
“怎么了?是不是不喜欢?其实我做面的手艺真的不太好……”
他抬头看向我,却突然笑了一下。
“不,我很喜欢。只是没想到,一直存在于梦里的画面,竟然有一天真的会实现。”
这话说得没来由,可却是他头一次主动地聊起自已。
沉默了一瞬后,我跟着笑了一下。
“其实我做的面并没有黎深做得好吃,但是他却一直觉得我做得更好吃,因此慢慢地这碗面就成了我们之间的回忆。”
对面的黑黎听到黎深的名字时,是顿了一瞬的,可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我说的是另一个自已。
所以他很识趣地并没有搭话。
“你是不是之前见过我们这边的世界。”
这一次,对面的人总算用筷子挑起了面条,点了点头后塞进了嘴里。
细细的咀嚼声,在我们之间响起。
他吃着面,却不像黎深每一次那么大快朵颐。
如果不是自已眼前也有一碗的话,我大概会觉得自已做的面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有了对面的人做参照物,我也不好意思唏哩呼噜地嗦面,于是一碗鸡蛋面两个人都吃得很慢。
不过好在,黎深买的面条还是很抗泡的,吃到最后虽然多少有些软了,但口感依然还是很Q弹的。
吃饭这件事本身吧,就足够拉近距离了,所以饮食文化里,才会有独特的餐桌文化。
而我跟黑黎一起吃了几顿饭以后,很明显地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氛围淡了不少。
以前跟黎深吃饭的时候,虽然我们说话也不算多,但这么从头到尾都安静地吃饭还是头一次。
对面的黑黎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而我也发现,他这个人如果不主动跟他搭话的话,他甚至可以一直都不说话。
安静地看着他吃完面,甚至连汤都喝完后,我无奈地笑着摇头。
对面的大野猫疑惑地看了过来。
“能问问你的故事吗?”
他将筷子放在了碗上,然后小心地摆放整齐。
看着这跟黎深有些相似的动作,我再一次相信了他说他也是黎深的言论。
“我的故事,也许不像你想得那么有趣。”
见我点头,他握住碗的手,缓缓收紧。
“我所在的地方,应该是在临空市已经不复存在的未来……”
随着他略显淡漠的语气,那种背后的悲凉却随着他平缓的描述,一点一点地透了出来。
那是黑黎12岁那年,他目睹了自已的养父在病变后丧失了理智。
那一天,其实是他的生日。
可……他的养母却死在了那一天,死于他养父的手里。
鲜血飞溅在了他最爱的蛋糕上面,一切都发生得猝不及防,而他的童年……也终结在了12岁生日的深夜里。
那时候,长期接触芯核的人,会逐渐成为病变体,可早已知悉一切的上层却对民众隐瞒了这一切。
那是黑黎第一次杀人,他的冰晶里也是从那天开始,出现了黑色蔓延的纹理……
世界似乎是从那一天开始,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只是里面没有奇迹,只有无法抑制的病变体。
黑夜开始降临,像恶魔的低语。
大部分的民众还沉浸在无知的梦里……
可黑黎,却已经开始踏上了那条遍布荆棘的孤独之路。
12岁的少年,还是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而他却已经开始消灭那些潜在的病变体。
就是那一年开始,黑黎有了一个‘黎明抹杀者’的称号,也再没有过过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