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一句,那双遍布伤痕颤抖着的手渐渐平缓了下来。
我身上不断冒出的冰凌让重新睁开眼的黎深微微蹙眉。
他短暂地沉默了一瞬后,那只大手轻轻落在了我的肩上,说不上亲密,也算不得僭越。
而那些覆盖在我身体表面上的寒霜迅速向着他手所在的方向回退。
冰凌消散,寒霜褪去,那在他掌心汇聚的飞雪,像是从我体内抽出的他的力量。
黎深的眉心缓和了下来,可那双早已变得爱笑的眼睛,却在此刻平静无比。
他看着我的眼神,复杂且沉寂,带着一种不该出现在他这个年纪的淡漠与麻木。
黎深的冷,从来都是浮于表面的。
就像深藏于岩石深处的暖玉。
可此时的他看着那汇于掌心的飞雪,却冷酷地一握。
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在他紧握的掌心响起。
接着,鲜红便顺着指尖的缝隙涌了出来。
他再次皱了皱眉,似乎对于这样容易出现的伤口感到不满。
“你太弱了,这样怎么保护她?”
那冰冷漠然的声线,从黎深的口中吐出时,仿佛周围刚刚恢复的温度又再次下降。
可是并没有人回应他。
黎深的视线再次落在了我的身上,湿漉漉的雾气随着EVOL的稳定,而渐渐消散。
“接下来我该做什么?”
他依旧一个人说着话,没人回答。
可他却好像有人回答一样,开始行动。
浴缸的水被放满,并未清醒的我被放入了水中。
他不时停下,聆听什么似的,然后一点一点地调节着水温。
直到我的体温开始恢复正常,因为急速下降而休克的体征也渐渐恢复。
血色随着缓慢回升的体温,重新出现在了脸上后,一直紧绷的黎深动作也总算不那么焦急且生硬了。
看着泡在水中的我,他拿起了自已的手机,迟疑着按出了一串号码后,简短地吩咐了几句。
在用浴巾将我裹起来擦干后,黎深犹豫着还是将衣服脱下来,为我换上了一件干净的浴袍。
冷峻的脸上蹿起了一抹尴尬的薄红,就连耳尖都没有躲过。
如果此刻有熟悉我们的人在的话,大概会很诧异。
因为不过是一夕之间,一个人的变化竟然如此巨大。
当小袁护士抱着衣服疑惑地找过来时,黎深已经将我的头发吹干后塞进了休息室的被子里。
最近他没有回去,基本上晚上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黎主任,您要的衣服我帮你拿来了。”
“嗯,麻烦了。”
也许是黎深的回复太过简短,小袁护士疑惑地看了他一会。
“是她不舒服吗?要不要去挂个急诊号看看?”
黎深沉默了一会后,摇了摇头。
“没什么,就是衣服湿了,暂时借一下。”
“没事就好,那我先去忙了。”
“辛苦。”
黎深点了点头后,直接就关上门回去了。
不得不说,心细如发的小袁护士敏锐地察觉出了一些什么,但是作为旁观者来说,她除了旁观也做不了什么。
在小袁护士叹气离去时,黎深已经重新回到了我身边。
看着我的睡颜很久,他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而那目光里所蕴含的东西,就太多了……
很久很久之后,他才伸出了手,握住了我温热的掌心。
直到我醒来的时候,他依然维持着这样的姿势。
在我睁眼的一瞬,他闭合的眼睛也缓缓睁开。
视线交接时,我明显愣了一下。
怎么说呢?
之前那种熟悉和默契好似突然多了一道屏障,无声地将我们隔离。
黎深似乎还是那个黎深,但……怎么说呢?
好像无形之中多了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他见我醒了,并没有说之前的事情,而是变得有些沉默。
以往的亲近在此刻变得疏离,我去抱他的时候,他甚至还有一瞬不易察觉的僵硬。
我想过这次冲动会导致一些后果,却没想过会这么严重。
他虽然没有拒绝我,但看得出来,他的身体在下意识地抗拒。
看来这次确实有些凶险了,我无奈地叹息。
黎深出去带了些吃的回来,甚至还带回了一罐巧克力。
开始我以为他是买给我的,还有些想笑。
可是他看着我吃饭的时候,却塞了一颗在自已嘴里。
见我看来,他迟疑了一瞬后将盒子递了过来。
我摇了摇头,有些疑惑地看向了他。
“你不吃饭,吃这个?”
明明平时叮嘱我要好好吃饭的人,结果只准备了我的饭菜,自已吃巧克力。
虽然他爱吃甜食,但是平时也不会这样。
他沉默了一会后,看向了自已手中的巧克力罐子。
“……我还不饿。”
虽然我很想说,不饿也要好好吃饭啊,这不是你平时嘱咐我的话吗?
可是看着他垂下的眸子,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他似乎……是黎深,也不是黎深。
我下意识地吃着营养均衡的盒饭,脑子却游离在身体之外。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已此刻的感受。
眼前的人哪哪都熟悉,却也哪哪都陌生。
也许要归功于平日里彼此探索的游戏实在太过亲密,以至于他哪怕一个下意识的小动作,在我眼中都是很明显的破绽。
可如果他不是黎深的话,那又会是谁呢?
这跟他最近这段时间有意无意地忙碌有关系吗?
一时间太多的疑问充斥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而在我观察黎深的时候,他其实也在悄悄地打量我的反应。
见我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吃饭有些心不在焉的,黎深明显暗暗松了口气。
在我的体力恢复之后,黎深难得地跟医院请了三天假。
大概是因为他平日里太过兢兢业业的缘故,院长只是看了我一眼就同意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我松了口气的同时,握住我手的人似乎也悄然放松了些许。
就好像……想要逃离这里似的。
那种怪异的感觉更加清晰了……
他不是黎深,至少……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黎深。
那么,黎深去哪里了?
在他身上,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我低头看着被牵住的手,为什么……
我没有拒绝‘他’的碰触呢?
走神儿走得太过,以至于黎深低头看了我好一会儿后又开了口。
“……还不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