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毒性发作而已。”
南宫明烛冲月流云微微一笑,苍白的唇被鲜血染红,有种脆弱而妖孽的美感。
他漫不经心地用手帕擦拭掉了唇上和掌中的鲜血。
月流云退回到原地,心中焦急和担忧参半,眼圈倏然红了,却又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已要冷静。
如果静檀失败了,在这个世界中,还能不能找到破局之法?
月流云问道:“前段时间……我们派人去寻的神医找到了吗?”
上一世并没有什么“神医”的出现。
但她就不信,把整个大郢翻过来找,还找不到一个靠谱的医生了?
之后,经过南宫晚晴、宋知意等人的多方打听,发现在祈城一带的确流传着神医的故事,只不过地处偏僻,故事也很小众,没人能确定,究竟有没有这个人。
可万一有呢。
南宫明烛摇了摇头,神色自若地说道:“……至今没有消息。”
月流云心下一沉。
窗外天空低沉,铅灰色的云层压在古老的琉璃瓦上。寒风呼啸,穿过宫殿的回廊,带来了一阵阵刺骨的冷意,枝头的黄叶在风中瑟瑟作抖。
没过多久,俟兴佝偻着身子进来通报:“陛下,韦大人求见。”
“宣他进来。”
“是。”
韦言之人模狗样地进来了。
他很年轻,眉清目秀,衣着简朴,倒很有一心为民的名相气质,至于心是不是黑的,已经不予置评了。
“微臣参见陛下。”
“免礼。”
韦言之恭敬地说道:“陛下,刚接到消息,按照进程,再过两日,议和使团就要到达东都了。”
南宫明烛直接开门见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丞相不是一直……对朕要和谈一事不满吗?”
韦言之说道:“微臣不敢。”
“不敢?不敢你连请三道奏折,请求朕收回成名,在朝堂上,更是极力阻谏朕同意议和。”
南宫明烛放下手中的奏折,慢条斯理地说道。
韦言之不卑不亢地说道:“恕微臣直言,臣的确不想在此时议和。”
“毕竟……是我大郢打了胜仗,宋大将军、武安侯、东南西北四镇将军,都是有才能、有谋略的将领,何不乘胜追击,一举消灭整个赤禺,不留给其韬光养晦的时间?”
“丞相所说也有理,”南宫明烛说道,“但爱卿是不是忘了,武安侯此次大败赤禺,已经弥足艰难,单单一个粮草问题,就耗费了多少心神?”
“需要韬光养晦的……同样还有我们。”
“前线疲敝,国库空虚,国内灾害不断,收成降低,再打下去,遭殃的只会是百姓。”
韦言之转变得极快,立即说道:“陛下圣明,是微臣肤浅,考虑不周。”
……像是真的被劝服了一样。
可这也太快了吧,不再坚持上几个回合吗?
南宫明烛盯着他,眼神中意味不明。
韦言之含着微笑,端的是一副堂堂正正、光明坦荡的模样。
良久,南宫明烛突然叹一口气,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说道:
“记得当年,朕才刚登基,爱卿虽是寒门出身,但在科考中脱颖而出,政治见解皆是翘楚,朕对你很是满意,大喜过望,封你为四品尚书左丞……”
韦言之:“?”
这又是搞哪一出?
还是说,这油盐不进、老奸巨猾的皇帝开始玩感情牌了?
韦言之说道:“陛下知遇之恩,微臣没齿难忘。”
南宫明烛继续说道:“……这么多年来,朕一点一点坐稳了这个位置,而爱卿也屡立奇功,成为了当朝丞相,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韦言之道:“全靠陛下栽培,微臣感激不尽。”
南宫明烛再次长叹息以掩涕兮,颇为真挚地说道:“可是朕的身体不行了……不出意外,应该坚持不了多久了。”
韦言之愣了半秒。
不遮掩一下,竟然直接……说出来了?
随即,韦言之硬是挤出来两滴鳄鱼眼泪,眼眶通红,跪了下来,大为震惊道:“陛下,怎么会这样……您要是出了什么事,这整个大郢该怎么办……”
月流云:“……”
六,演得还真的挺像那么一回事。
南宫明烛虚弱地咳嗽了几声,说道:“丞相啊……你是朕一手提拔的,这整个朝堂,朕最信任的就是你了。”
韦言之摇了摇头,跪得更恭敬了,说道:“陛下,还是保重龙体的好!微臣愧不敢当。”
南宫明烛坚持说着自已的台词:“朕已经时日无多,此事……朕只告诉了你一人,丞相,你万不可告知其他心怀不轨之人!”
“等朕死后,朕希望你能尽力扶持宣王上位,圣旨朕已经拟好,就藏在清和宫的匾额后,到时候,一切都交给爱卿了……”
韦言之像是受到了天大的打击,锲而不舍地询问道:“陛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您为何突然会病重至此……”
南宫明烛苦笑一声道:“此事不提也罢……朕不是一个矫情之人,只希望……爱卿能够遵从朕方才的命令。”
韦言之定定地注视着他,而后匍匐下身子磕头,沉声说道:“臣……遵旨!”
南宫明烛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爱卿快快请起。过两日使臣团入东都,朕万不可让那些赤禺人发现端倪,所以……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韦言之起身之后,眼睛还是很敬业的红着,认真地说道:“微臣明白!微臣定当配合陛下!”
而后,他又问道:“只是宴会的场地……臣以为,先帝当年在暻山上修葺的行宫,最适宜大摆宴席,先帝也常在此地设宴招待异国使臣,陛下……以为如何?”
南宫明烛似是非常疲惫,单手揉了揉太阳穴,声音虚弱道:“……就交给丞相去办了。”
“微臣明白!”
韦言之行了一礼,又叮嘱了一些关怀保重之类的话后,终于退下了。
他在离开颐心殿之后,眼神中陡然闪过一丝暗光,若有所思地向前走去。
颐心殿内,月流云盯着他的背影,感慨道:“啧,都是好演员啊。你说……他到底信没信?”
南宫明烛微笑道:“信不信都不重要,反正他迟早都会有动作,倒不如,放手让他去做。”
“明里……总比暗里要好防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