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蝴蝶精在她额间轻轻扇动着翅膀,发觉君怀醒来,她化作人形靠在君怀的手上,像是在假寐
在君怀完全发现她之前,她连忙直起身子道:“做噩梦了?”
君怀揉了揉眉心:“不是噩梦。”
“一些过去而已。”
不知为何,她脑海一片混乱,好像记忆起来一些事,但又那样不清晰
但是她想起来了,自已是蒲阳的神木
令她好奇的是,蒲阳究竟转世了几次,又变成了什么模样?
“上神是在想蒲阳吗?”慕儿道:“上神昏迷了整整三天。”
“三天?”君怀疑惑道
“天界的三天。”慕儿回答道:“那个桃花仙已经离开了。”
“他说伤势已经痊愈,闯入上神领地是他的过错,他说会去找百花神领罚。”
“......”
良久,君怀穿上外衣:“我去看看。”
......
几天不见,下界又变了个模样
天界的三天相当于下界的半个月多月,没想到她昏迷的功夫,下界已经开始考核了
“来看热闹?”
一句问候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君怀这才发觉自已踏入了观摩场地
“没想到下界已经开始考核了。”君怀道:“怎么不见乾羡,你来做什么?”
男人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十分挑衅的吹了声口哨:“这个模样,不知道的以为你是来找我的。”
“闭嘴,黎衾。”
黎衾将目光放向远处:“蒲阳走了也好,你倒是回归本我了。”
“就是不知道是回归了本我,还是别有目的。”他笑道,伸手捻起她的一根发丝:“真想让你洗筋伐髓,虽然蒲阳走了,但你依然留着他的根。”
“真恶心。”黎衾道
君怀缓缓移开视线,目光停留在黎衾身上的神锁———那把神锁,是蒲阳的东西
蒲阳走后,一直看不惯他的上神们瓜分了他的神器,魂魄归于凡间,永无翻身之力
注意到君怀的视线,黎衾诡笑着将神锁拎了起来:“好看吗?”
他话音刚落,一把神剑横在他的脖颈之上,黎衾哈哈大笑起来:“神是不死的!”
君怀闭上了眼,几剑下去,将人斩了个几块
周遭还未安静几分,黎衾的神体再度愈合,贱兮兮的伏在她的身边笑着
“看见那边的小仙了吗?”黎衾从背后桎梏着她:“我看见他的身上有你的神力。”
“你不觉得奇怪吗,君怀?”他笑道:“为什么天道会独爱你一人,为什么他身上有因果?”
君怀挣脱了他的束缚,将其用剑钉在墙上,看着黎衾疯疯癫癫的模样,将溅在手上的血迹尽数抹在他的面上,道:“真恶心。”
“我只知道你这样的人早晚会遭天谴。”君怀冷冷道
“那我们俩看看谁先遭天谴如何?”黎衾笑道:“你不好奇我说的,还是你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因为你觉得他是蒲阳的转世对吗?”
......
随着震耳欲聋的喝彩声乍现在耳畔,君怀回过神来,她的身边竟零零散散的飘着几片花瓣,它们随风而荡,悄无声息的来到她的身边
不等她反应过来,手下的黎衾发出痛苦的哀嚎
一片桃花落在他的眉间,紧紧吸附在他的神纹上,黎衾伸出手扣挖着那片花瓣却于事无补
神纹是神最脆弱的地方,黎衾忙不迭的在地上打滚嚎叫,直到他亲手挖下了自已神纹
血迹流了满地,他睁着猩红的眼,在众人的视野中散去了神体
有人惊呼道:“杀......杀神了?”
“不会吧?”
“神这般轻易就被杀死了?”
“......”
君怀后退了两步,靠在墙上紧盯着台上的小少年,放眼望去,他似乎正沉浸在获胜的喜悦中,全然不知这边发生了什么
在君怀瞧见他的瞬间,他诡异的移开了视线
他是怎么知道神纹是杀死神的唯一办法?
君怀轻轻皱眉,黎衾亲手挖去神纹也就是他自甘下界重头再来,但事实上也用不了几日便会回归天界,只不过要麻烦些
但真正杀死一个神,先是要断了他在凡间的根,再切断他的神识,撕碎他的魂魄,抹去他的神纹
而蒲阳除了魂魄,其他的都被一一抹杀
君怀没多做停留,捡起地上的一片花瓣就离开了
......
“凡间的根?”君怀走在蒲阳的身后,揪住他的耳旁的小辫:“那是什么?你有吗,蒲阳?”
蒲阳按住他不安分的手:“有。”
“那它现在安全吗?”君怀问道
蒲阳静默了一瞬,道:“很安全。”
凡间的这条小路,他们不知走过多少遍,虽然枯燥但君怀仍然甘之如饴,不厌其烦的走着一遍又一遍
直到她再次踏上这条路,身旁再无一人
......
蒲阳在凡间的根被斩断了吗?她忍不住想
蒲阳走后,她替代了蒲阳的任务,行走于凡间,改头换面,对于凡间的热闹似乎也没有那么感兴趣了
而在凡间有一个叽叽喳喳的小鬼,一直缠在她的身边
她曾问过这小鬼的姓名,只是这小鬼从来不说,只是敬重的跟在她的身后,怎也不肯离去
“师父,你终于来了!”小鬼兴奋道:“今天能教我个新术吗?”
君怀看着漂浮在空中的鬼火,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小鬼化作人形落在地上,乖巧的跟在她身后叽叽喳喳
“想学什么?简单的我都已经教予你了。”
小鬼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道出:“能教我引雷术吗?”
君怀愣了一下:“你想要渡劫?”
“不是。”小鬼道:“就是一直想学。”
“你见过别人施展过?”
“见过......”小鬼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生前见过一次......后来就死了......”
君怀拍了拍他的头顶上的鬼火:“没事。”
凡间日复一日的战争令人生厌,一路上君怀超度了一些迟迟不肯离去的魂魄,他们心中有怨,将憎恨代代传递,和平便不会到来
“无论如何,我们都无法涉身体会到他们的痛苦,他们的恨。”蒲阳道
“那该怎么办?”彼时,幼小的少年拉着他的手轻声询问
“成为凡间的引渡人,指引着他们朝正确的方向去前进。”
“可什么是正确的呢?”
“没有绝对正确的事,也没有绝对正确的方向,只要你觉得,对得起自已的本心就够了。”蒲阳亲了亲他的发间:“善恶不是绝对的,也不是每个人都用善恶来划分,神也是。”
“可是蒲阳......“他道:“我无法找到那个契机,引渡世间人的契机。”
蒲阳摸摸他的脑袋:“你会找到的。”
......
小鬼躲在麦田里,秋日好丰收,族外厮杀一片,族内老弱正收着小麦,瞧着天边是否会下雨
小鬼突然钻出麦田,吓坏了一些干活的孩童,被老人家们拿着扫把追着打
君怀站在树荫下,虽然风实在凉爽,但这个鬼太阳也让她不太舒服
她打扮的很朴素,总有姑娘们朝她投来羡慕的目光,因为她的皮肤太白净了,嫩的从未干过农活,像是族长的女儿那般娇嫩
有人朝她递出橄榄枝,君怀轻轻看了他一眼,彼时男人们刚下战场,身上杀伐未净,还有血迹沾在甲上,吓坏了不少孩童和女人
“殷安。”男人伸出手
君怀抬了抬下巴:“凌芸。”
殷安伸出手,下属将羊皮卷放在他手上,羊皮卷随着动作展开,君怀瞟了一眼,那上面正是画着一幅极为出色的作战图
“前些天我们的人听说有人向陆族送出作战图,想必是你的手笔。”
“是我的手笔。”君怀笑道:“没想到那么不争气,这就被人抢夺过去了。”
殷安沉声道:“我灭了陆族。”
“你能看见我的势力,看见我的野心,我知道你一直在暗处,没想到你居然主动送上门来。”
说罢,几个人上来将人绑住,连拖带拽的丢到了地牢中去
等小鬼从麦田中出来,早已不见君怀的人影了
君怀闭着眼,她十分顺从的被人拎着,她很轻,拎着她两个臂膀的人忍不住喃喃道,自已是否拎着的是人
直到她跪在地上,额头狠狠撞向地面,这才忍不住抬眼去看,只见桌台前方的人正是殷安,在烛火的辉映下,他的脸越发的俊朗,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之中,若有所思的望向她
原来已经到夜晚了
地牢中不见天日,君怀也无法判断凡间究竟什么时辰了
“为什么要帮陆族。”殷安挥挥手让众人散去,压低了身子去看跪在地上的君怀:“作战图是什么意思,还有......为什么今日在战场上要救我?”
君怀闭着眼睛瞎答道:“因为你好看。”
殷安似乎被气笑了:“我好看?”
“英姿飒爽,杀伐果断,一举一动都刻在我的心上。”君怀摇头晃脑道,睁开眼瞧见烛火的位置,将其吹灭了
等到烛火再被点燃,她睁开眼,眼前正是殷安被烛火衬的有些发红的脸,他微微颔首,并将烛台拿的更远了
“凌芸,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有点无聊的人。”她道:“我要搅动天下局势,让战事频发,看无助者无畏,这才有意思。”
“......”殷安愣了愣,别过脸去不再看她
“疯子。”
......
“报!殷族歼灭敌军3000多人,正往下南方进军!”
“辛族覆灭!”
“东南方向已被围剿!”
.......
君怀站在殷安身边,看着他一步跃上马匹,朝她伸出手
“我不与你同骑。”君怀仰头道
殷安伸出手,一把拎着她的衣服,连带着她也拽了起来放在马背上:“走。”
说罢,一拽马绳扬长而去
殷安此人十分有谋略,难怪他早早当上将军之位,众人都十分信服他,前些年评选族长时众人将其推向族长之位
君怀对凡间没有时间的概念,在殷安的提醒下,她这才发觉自已已经在凡间待了快十年了
她引领着殷安打下了疆土最南方,将伤亡降低到最低
想到刚刚见到殷安的时候,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现在也差不多近三十,按照年龄来算,好像早就该娶亲生子了
君怀不想参与人间之事,将南边最后的一座孤岛打下后,君怀望着天边陷入沉思
小鬼也从小村民一路跟着她混到了谋士的位置,为了不让人生疑,他每一年都把自已变老一岁
君怀倒是懒得变来变去,干脆一个年龄用到最后
“在想什么?”殷安走到她身边道,天气寒凉,他脱下外衣为其披上
君怀没有拒绝,静静的看着他的眉眼:“有点想回去了。”
“我们现在就起兵回去。”殷安道:“可以吗?”
他话如同泡在蜂蜜里面,腻的人发慌,君怀摇摇头:“仗打完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殷安看着她,又同她一起望了望月色:“娶亲生子,安稳幸福过一辈子。”
“有心仪的女孩吗?”
“有。”殷安坚定道:“凌芸.......你......”
君怀诡异的沉默了一下,将外衣摘了下来丢给他:“我的意思是,我要走了。”
“离开这里。”她道:“永远不会回来。”
“无论你去哪里,我都陪你去。”殷安道:“你要回你的故乡,可以带上我。”
“你不能跟我回去,殷安。”君怀道:“十年了,你没发觉我跟别人有什么不一样吗?”
月色打在她的脸上,殷安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脸,神情越发不对,从深情变到惊恐,不过短短一瞬
“我不会变老。”君怀道:“你没看错。”
“十年了,我依旧是你记忆中的模样。”君怀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恭喜你,你虽然有勇有谋,但在这方面十分迟钝。”
而这份惊恐一闪而过,殷安抵住她的下颚,缓缓的靠近她的双唇,如蜻蜓点水一般吻了上去
即便是这轻轻的一吻,也叫人生情,殷安脸染上红晕,如同醉了似的,将君怀揽入怀中,抱的更紧了
“无论你是否是人,我都爱你。”
“凌芸,我真的爱你。”
“无论你的过去,无论你的曾经,只要这一刻,你告诉我就好。”殷安喊道:“你爱我吗?”
君怀用手理了理他散乱的发,附在他耳边说了句
殷安睁大双眼,眼泪如泉涌,他紧抱着的人儿似乎越来越轻,比羽毛还轻
紧接着,他手中一空,世界也变的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