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蒲阳住在族长的家里,迷迷糊糊中他推错了房门,正要叫蒲阳来,却忽的发现这间屋子略有古怪
因为他嗅到一丝腐烂的气息
正是喜日,族长家里并没有别人,房屋布局看着很舒适,只有一处令他生疑
为什么要将床布置在正中央?
外面敲锣打鼓声一片,遮盖住君怀的动作,他一只手将床搬开,只见床铺之下正有着一个黑漆漆的大洞口
君怀忍不住兴奋的吹了口哨,灵巧的钻入其中
这村子能挖这么多水井,那么地基一定不会太牢,实在没想到这里竟然能有一处地道
越是向内走去,腐烂的气息就越重,君怀捂住口鼻,他生性对污秽之物敏感,此番探险,回去定是要昏迷几日了
越往里走,洞穴就越是狭窄,最终他只得跪着朝内爬去,不过没过多久,他便停了下来
因为他手掌下的湿土中正有一个极为明显的手掌印
他朝着比划了两下,越看越熟悉,原来蒲阳早已来过了吗?
他抬头望去,只见洞穴更深处正生着一棵小树,叶片血红,不喜阳光,它身旁的泥土散发着阵阵血腥气,就连神也此震撼
凡人心头血,足以干净,滋养着这树苗,而这树苗大概就是他们村所供奉的邪神
君怀抚摸着这棵小树,正想着要从何处下手,忽然感受到一丝十分熟悉的神力
熟悉到,令他心脏狂跳
......
等回到地面上来,他脑袋冷不丁的撞在了墙上,迷迷糊糊间,他似乎看见了族长从屋门中回来
族长本人长的很和蔼,但君怀却怎么也喜欢不上来他
但迷迷糊糊间他也管不了什么,尤其是房屋外的音乐是实在聒噪,他却莫名的浑身燥热,只能将其推开,晃晃悠悠的朝门外走去
“去哪里啊,小兄弟?”族长笑道:“今日我女儿出嫁,不去喝上一杯?”
君怀扶住门框,缓缓地,近乎机械般的回头:“蒲阳呢?”
“不太清楚呢。”族长道,眼睛朝床铺处看了一眼:“有件事,他帮不了,你应该能帮。”
“不帮。”君怀拒绝道,他揉了下双眼,总觉得眼皮特别沉重,大概是地道里面怨气实在太重了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到疏忽的地步,只听耳边风声大作,他一掌接住朝他击来的木棍,反手给这个和蔼的老人家摁在了床铺上
“想杀我。”君怀问道:“为什么?”
族长连忙摆手道:“不是的,谁叫你们是外乡……外乡人……”
一种不安感从心底蔓延出来,君怀用夺得的木棍挑起窗帘,窗帘之下正是身着大喜袍的女孩,而这时她并不再哭泣,而是安静的在窗帘后站着,一只手按住木棍
“出嫁?”君怀像是说到了一个有意思的事情,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出哪门子的嫁?”
“所以那些失踪的新郎新娘,都是你布下的一盘好局。”他沉声道,二指抵住他命门,感受着手指下脉搏的跳动:“蒲阳呢?”
见族长不答,他躁意四起,一手薅住他的头发往外拖,还未走到门口处,一股巨力敲在小腿上,疼的他差点昏死过去
“外乡人。”女孩一字一顿道,她惯用右手,那只手竟拿着刀,此时也不再是一副小白兔的可怜模样,眼中的阴冷仿佛要穿透他
“杀了他!”族长捂住头四处逃窜,口中不忘大喊:“别让他活着出去!”
君怀捂住小腿,他本就有过内伤,凡人的一击微不足道,但痛楚却在他身上,见女孩拿刀刺下,他连忙用手握住刀尖,用蛮力掰折了它
“蒲阳在哪?”他道:“你告诉我,我放过你们。”
女孩眼神淡漠,将没了刀的刀柄收了回去,整个人冷静的不像是刚及笈不久的女孩
“……”
“你告诉我!!”他忽地站起来,整个人目眦欲裂,将女孩摁在墙上,一手掐住她的脖颈:“告诉我!蒲阳在哪?”
粘腻的血迹顺着脖颈缓缓滑下,君怀这才意识到,他竟然流血了
他的掌心浸满血迹,灼烧般疼痛传来,他却顾不上这些
女孩近乎喘不上气来,他却整个人几近崩溃,他们下凡百次,从未有过如此失衡的情况,况且这二人一副胜券在握之样,而且昨夜……
昨夜蒲阳还在哄他入眠,今日便没了音讯———这么大动静,蒲阳不来,恐怕是真的出事了
“告诉我。”君怀沉声道:“不然我把整个村子的人都杀了,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回来。”
“出嫁的人不是你,那是谁?”
“……”
“不是我。”女孩缓缓道,她捂住脖颈,那里多出一道青紫的痕迹,她道:“也不是他。”
“如果你想知道,你自已去看。”
……
喜队的马车正浩浩荡荡朝着村外走去,他一身喜服,身形隐匿在空气中,直到赶上队伍最中心的花轿,他微微放下心来
因为花轿之中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他的蒲阳
他缓缓坐在花轿之中,花轿摇晃了令人恶心,四处搜寻一番后,他找到了一盒胭脂
“我们村的确供奉神,但那也只是求雨的神。”
“近百年,这里的村民滥用水源,污染了那条河,于是就朝地下挖井,足有近百口,地面塌陷,瘟疫频发,又赶上旱季,人全都死透了。”
君怀认真的抿了抿那口红纸,又将胭脂点在面部,他生来长得俊秀,将发落下遮去了他眉眼间的英气,透过铜镜去看,仿佛他真是个等待夫君的小娘子
“我是活得最久的,我的父亲开荒种地,在第一场雨到达时,族便成立了。”族长道:“那时候,每一口井下都有无数尸体,人们为了求水,接二再三的溺死在井水中。”
“现在族里仅剩的那口井不能填。”
“那里当时死了近百人,数百人头朝下紧密的塞入井中,我父亲曾填过此井,结果怪事频发,井内阴气不断,唯有不断的用至阳之人的心头血方可镇压这井中阴气。”
“尸体呢?”君怀问道
“埋了。”族长苦笑道:“但没用,如果没有东西压得住他们,恐怕就要变成厉鬼索命来了啊!”
……
整个喜队摇摇晃晃,直到天黑,他们这才走出了族落,君怀也靠在花轿之中小憩着,他索性给自已盖上红盖头,等这盖头被人一揭,他就提着刀上,不把对方捅穿他是不会罢休的
“所以就要用大喜的东西与其冲撞,起到一个镇压的效果。”君怀道:“那你为什么不去,目标是新郎吗?”
“男子,可比女人阳气更重。”女孩道
……
君怀缓缓睁开眼睛,花轿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
有人在撒谎
帘子被人揭开,有人在外面喊道:“到了。”
君怀这才缓缓起身,提着衣摆从中钻出,红盖头将他的视线盖了个七七八八,但他还是能从缝隙之中看见究竟身在何处
这里是整个村子最阴森的地方,说白了,他们还是没离开族落,只是在附近一直兜圈子
有人替他指引前方的路,他们踏着泥泞的小路一路上山而行,中途,君怀看了一眼脚下,尸骨丛生,甚至他险些被头骨绊倒
看来这里是一处埋尸地
君怀了然,带着他走的是一个长相秀气的女孩,她小心翼翼地为新娘子开辟前方的道路,她似乎对这个地方很熟悉,什么地方能踩什么地方要避,都一清二楚
“要去哪?”他问道
女孩愣了一下:“按规矩,要去见你的夫君。”
“你知道这轿子里换人了?”
“换人了?”女孩迷茫的歪了歪头:“我从没见过新娘。”
君怀眯了眯眼睛,突然伸出手拉住女孩:“不然,你认为新娘是谁?”
女孩被他这么一拉,整个人抖如糠筛,结巴道:“不......不……不是……我不知道……”她盯着伸出的手,在喜袍的衬托下更加白皙纤细,任谁这么一看都会认为这盖头之下是位极美极美的新娘
“你连上山都不怕,你怕我。”君怀轻轻的笑了一下:“你做引路人之前,应该有人告诉你,这新娘一定会是一个你从未见过之人。”
“或者说,会凭空出现一个人,成为这里的新娘。”
君怀道:“带路,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搞鬼。”
说罢,他收回手,女孩被吓得瘫软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
良久,君怀看着她,拎着衣袍从她身边走过,冷冷道:“你回村吧,这里不需要你。”
这山中地形复杂多变,但走的久了,也渐渐摸出些门道了,他将红盖头揭开一条缝,竟在山顶之上看见一抹诡异的红光
顺着这条泥泞小路上去,一开始有些路的痕迹,走到最后却连人踏过的路都没了
君怀摘下红盖头,将其撕了个稀巴烂,已至深夜,偏逢大雨,他又狠狠的在山上摔了一跤,滚了满身的泥点
他终于发现哪个地方不对劲了
是他的神体,出现问题了
蒲阳一直都知道吗?没有解决的办法吗?
这两个问题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时间越是久,神体上问题就越是频繁,忽明忽暗的视线,感官不衡,他甚至都没有一个凡人能轻松操纵身体
他这样静静的在雨中坐了一会儿,又慢慢的扶着树木站了起来
他想过一个人回天界找人帮忙,可他又担心过了时辰就找不到蒲阳了,他回天上那一小会儿,恐怕人帮手还没找到,蒲阳就已经在凡间待了几十年了
君怀挑选了一枝相貌不错的树枝,望着雨如瓢泼,久不见日的天空,他将其狠狠插在了自已的腿上
痛楚回归的霎那,他彻底和这具神体衔接上了
他自小有记忆的时候就生在蒲阳的身边,那时他总是清澈又迷茫的,但只要和蒲阳待在一起就会很舒服
可从没有人告诉他,他究竟是什么
这山顶上果然诡异,等君怀站在山顶上之时,空中的阴霾褪去,仍不见天日,却不再下雨了
而他的面前,正站着一个头发散乱的女人,身穿喜服,发丝黏在她的脸上,看见君怀来了,朝他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君怀向前踏出一步,脚下泥泞之路变成了砖瓦铺成的陆地,前方也变成了一座庙,庙中并列站着无数身穿红袍之人,她们无一不盖着红盖头,诡异而庄严的站在一旁
君怀朝其中一个女人走去,她们一动不动,宛若雕塑,只有君怀知道,她们的确是死了的
困在凡间的魂魄,在此不死不休的等待着
他掀开其中一个人面纱,与其说是女人,不如说她们都是些小孩,看着模样也才刚刚及笄不久
他又接二连三的掀开一个又一个的面纱,她们所有人的表情都是如此凝滞,直到他掀开那个站在门口的女人的发丝,他看到一张与族长女儿别无二至的脸!
“原来你已经死了吗?”君怀惊讶道,可空荡荡的庙中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他后退了两步,只见庙宇之中灯火忽地亮起,借着烛火的光,他再一次看清了这庙中究竟供的是什么
只一眼,他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只因为这庙宇之中雕刻的神,竟然长了一张与蒲阳一模一样的脸!
他们供的神,是蒲阳真君
不!君怀很快反应过来,蒲阳是从凡间飞升,在成神前,他是个生活在凡间的人
与其说供奉的是神,不如说是蒲阳在凡间的前身
这就证实了他为何会在地道中发现蒲阳的神力
这正是他遗留在凡间的因果!
君怀震惊的眨了眨眼,忽然整间庙宇四周开始响起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仿佛有人在吹着大喜的号角,那些身着喜袍的女孩们蓦地捉住他的四肢,推搡着将他摁在地上,将红布遮在他的面容之上
紧接着,似乎有人敲响了座钟,整个庙宇回荡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钟鸣声!
“一拜天地!”
他腿上被自已刺伤,又被这些女孩们按在地上,调笑声在耳边响起,那是女孩们高声唱着的歌声
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但他却耳熟至极!
“明月照前路,心随入清风~”
“清风啊清风,你可知思念的是谁?”
“俊郎啊俊郎,你为何走那样快?”
“只盼早还家,只盼永相随~”
君怀正要高呼出声,有人捂住了他的嘴,有人遮住了他的眼,在呜咽中将他的头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声
“二拜高堂!!”
有人拭去他的泪,有人掐住他的脖,捂住他的口,逼着他朝那尊神跪去
“你的泪,是天上的雨。”
“你的血,是地上的木。”
“愿为生发芽,愿为死生根。”
“你的头颅挂高堂,鲜血指引着正确的路。”
恍惚间,君怀似乎看到一个人正坐在他的不远处,身着喜袍,微垂双目,虔诚而缓慢的跪拜
“夫妻对拜!!!”
君怀整个人被她们拎着转了个向,他腿部鲜血淋漓,面对这些魂魄,他竟没有一丝反抗的气力,甚至他能感受到神力的流失
而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与他对拜的夫君是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