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尘安看了跪在地上的二当家一眼,此时那人眼神涣散,想来自已也知道人赃俱获,难逃一死。
复又回身对陆知县说道:
“大人,十六年前胡忠全强占青川县之前,曾在青川县衙任师爷。县志中记载,胡师爷学识渊博,助知县处理政务得当,多次受到嘉奖。然,十八年前,其妻与人通奸,判去衣受笞刑十八,自尽于家中。胡知晓此事后赶回家中,连夜杀其妻奸夫后携幼子潜逃,两年后,一伙强盗强占青川县城,屠前任知县满门,直至清一师太携江湖各大门派赶至,此事才得以平息,而胡忠全亦被当众斩首,其子胡起玄下落不明。”
陆知县忽然觉得背后一凉,伸手摸了摸后脖颈,又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师爷。
那师爷面露惊恐,慌忙摆手。
张尘安见那二当家神色有异,走到他身旁蹲下问道:
“至于这二当家和胡百财的恩怨……,二当家应当最清楚,不如由你来说说?”
话音刚落,只见张尘安飞速从那二当家靴中抽出一把弯刀,起身向后退去,二当家见刀被抢,急于去追又被镣铐绊倒在地,他眼中顿时凶光尽现,呲牙咧嘴的恨不能将张尘安生吞活剥,想再上前,却被一旁的衙役压住,动弹不得。
张尘安翻转手里的弯刀仔细查看,随后递给江春寒,又呈给陆知县。
“大人请看,这把弯刀和方才那把外形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把弯刀的花纹是月牙,月牙下刻“忠义”二字。最重要的是,这两把弯刀均是官制。”
陆知县疑惑的说道:
“官制?”
张尘安点了点头道:
“正是,这种制式弯刀,并不适用衙门日常拘捕,大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防身之用,因此,当时身为师爷的胡忠全,有这样一把弯刀并不奇怪,可这把刻着“忠义”的弯刀又是如何来的呢?”
他看着那个二当家,讥讽道:
“莫不是有人公器私用中饱私囊吧?”
“哼,这刀是那愚蠢的知县送给我们兄弟俩的。”
张尘安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二当家承认自已就是那胡忠全的弟弟,胡忠义?”
“不承认又能如何,你还能放了我?”
“那,确实不能。”
张尘安看他口风有些松动,俯身在他耳边低声道:
“我虽不能放了你。但是,这个从寨子里带回来的孩子,到底是算强盗同伙还是无辜百姓,就看二当家是否坦诚了!”
胡忠义顺着张尘安眼神的方向看去,那是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男孩子,他眼神稚嫩,看向自已的眼里只有心疼,他知道自已的父亲此次在劫难逃,可他的眼中只有悲悯。
“他只是个孩子,从未害过人。”
张尘安笑道:
“你说了可不作数。”
胡忠义眼神晦暗,颓然开口说道:
“是他杀了元月,那个狗官,他那副道貌岸然,表里不一的样子,真叫人恶心。”
“元月?胡忠全的妻子元月?”
胡忠义没有理会张尘安的疑问,接着说道:
“兄长和我、元月、还有他,我们四个孤儿从小一起在青川长大。元月是女子,无法参加科举,我们三人约定,刻苦读书,将来出人头地带着她过好日子。哼!苦读十年,一朝得势。那一年,他金榜题名高中探花郎,和荣乐郡主成了亲,风光无限。而我们兄弟二人却名落孙山,只能回到青川继续苦读。兄长和元月两情相悦,靠着他施舍的钱,在青川置了田产,也算是成了一个家,原以为日子就能这样平淡的过下去。谁知,半年以后,他却自请调任青川知县,携妻归来,再一次,居高临下的出现在我们面前。
兄长虽然落榜,但才华斐然,给他做了师爷。我资质平平,没有文才,他非逼我习武,去做最累最苦的差事。我那时想,至少,他对兄长还有少时之宜,也就一忍再忍。可后来,兄长越来越忙碌,成年累月不归家,甚至连孩子出世,都没有赶回来。人人都说,他重用兄长,我也时常这样劝自已。直到那日……”
十八年前,青川县城
“嫂嫂,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刚下值回来的胡忠义一进门,就看见元月正在收拾行李。
“忠义,可算回来了!快坐下用饭,你兄长今日出远门,大抵明年四月中旬才能回来。他放心不下家里,郡主体恤,让我们娘俩搬到县衙暂住。据说,这次公干回来,若没有差池的话,明年就能让他……”
胡忠义打断元月说道:
“嫂嫂,能不能不搬?”
元月不明所以,但看他脸色不好,想他许是累了,又或舍不得玄儿,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说到这里,胡忠义的眼里满是悲伤,他沉吟片刻继续说道:
“后来,她还是带着孩子搬进了县衙,有人看见他和元月经常带着孩子上街游玩,其乐融融,像极了一家人。有人说,他与郡主婚后四年无子,想将元月和她的孩子占为已有。再后来,元月通奸,他丝毫不顾念我们相携长大的情谊,在众人面前,让她脱了衣服挨板子,受尽了羞辱,最后在左邻右舍的闲言碎语中悬梁自尽了。事后,他居然按下不发,明令县衙上下不得外传,也不让我兄长知晓,回来安灵。”
“所以,是你派人,告知胡忠全家中出事,他才会提前回青川。”
胡忠义看向张尘安,忽地笑了,笑得那么得意,又那么令人毛骨悚然。
“哈哈哈~,对,是我,飞鸽传书给兄长,嫂嫂与人通奸,羞愧自尽。我日日在城门口等着,盼着,在兄长快马加鞭赶到青川城时,第一时间告知他,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那个人。可兄长不信我,还跑去县衙质问他,结果呢?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张尘安摇了摇头道:
“也是你,故意激他杀了那个所谓的奸夫,待他理智恢复,虽后悔莫及,却不得不带着孩子逃走。”
“没错,不止是这样,我还派人假装衙差,去捉拿他们,他带着孩子丧家野犬一般的逃,我便在后面慢慢的追,还放出风声,让他们说是知县的安排……”
张尘安心知旧案重提此时并不是最好的时机,忽然打断他,扬声问道:
“那胡起玄呢?为何要杀他?”
胡忠义挑了挑眉说道:
“胡起玄那个蠢货。三年前,他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找到我,说要为父报仇,真金白银的招揽来不少江湖高手,却又驾驭不住,最后还是靠那些人的僵尸粉,才控制住局面。他想要整个青川城,那些人只要金银财宝,交易罢了。结果他想空手套白狼,拿了一批假货滥竽充数。”
“僵尸粉?就是那置胡百财于死地的毒物?”
那胡忠义轻蔑的笑了笑道:
“僵尸粉可是好东西,能让人像僵尸一般动弹不得,自已清楚的感觉到生命的流逝,直到死的前一刻,都清醒非常。原本,我没想杀他,但他将天绝山暴露给了那些人,他们找到我,说只要胡百财一死,就会助我做这大当家。”
张尘安冷笑一声道:
“你以为,你做了大当家,就不会是被那些人当作傀儡吗?”
“我至少不会蠢到去和那些人对抗,你知道胡百财多么天真?他竟然对那些平头百姓抱有善念,不允许我们动他们的一分一毫,可这世间哪儿有那么多的贪官污吏,再说了,惹恼了朝廷,谁能有好果子吃,那些无权无势的人,才是最好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