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样的结局,我不知道是因为一直在撑着一口气,还是被吓到了,拽着嬴政衣襟得手松开了,整个人的身子往后倒。
“王后!”
夏无且惊呼一声,及时提醒了嬴政。
嬴政转过身,将晕倒的我捞回怀里,他扔掉长剑,直接抱起我的双腿,边往外走边说,“请宫医到蕲年宫!”
一路上被抱着的实感特别清晰,我的脑子里总有些嘈杂的声音,听不真切。
这种昏倒的感觉并不好受。
因为我的意识是清醒的,我想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他,我不想再不辞而别的离开他。
与此同时,嬴政的心情也没好哪去。
昏倒的次数太多,醒来后那种迷茫害怕的眼神,他一眼就能看出曾经的爱人消失不见了。
椿秀宫是两人休息的地方,也是嬴政给我准备的闺房,他并不想让除他之外的其他男人进入椿秀宫太久。
他想让椿秀宫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回忆。
姬宫医作为最被嬴政信赖的宫医,却因为前几日外出前往山中记录采药,不能赶过来。
这件事,姬宫医在出发前是请示过嬴政的。
嬴政将人放到床榻上,掖好被角,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樊芷若,心像揪住了一样疼。
“天子,夏无且求见。”
赵宦官站在内门外,对着里面小心翼翼的说。
“让他进来吧。”
嬴政取了一块湿帕,放到我的额头上。
又将我的右手从被角里拿出来,其余地方依旧遮掩的严实。
他转过身,与走进内门的夏无且的正好四目相对。
夏无且的眼睛,蓦的让他想起来一个人。
大漠黄沙之上,对着嬴政说“只有我才能救她”的那个人。
很显然,这个回忆对嬴政来说并不太好。
“向天子问好。”
夏无且一脸淡漠,丝毫不惧怕嬴政。
只是毕恭毕敬的对着嬴政行礼。
就好像,入乡随俗一样,既然来了这里,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
嬴政不言,又盯着夏无且看了好几眼,才转过身去,没什么情绪的让夏无且起身,过来诊脉。
夏无且起身,微低着头走到床边,他双膝下跪,手里一直放着的药箱现在好像才有存在感。
取出薄纱,放置手腕,三指落下轻点。
嬴政站在一旁,夏无且不说话,他也不问。
整个问诊的过程沉默无言,气氛却有些莫名的压抑。
赵宦官站在内门外,出于身体本能打了个没什么实际意义的哆嗦,不过他觉得现在一切都好好的,可能是站的久了的缘故。
赵宦官弯着腰,小幅度的动了动脚,继续等着。
夏无且先后诊了三遍,都是同一个结果。
他转身望着嬴政,张了张嘴,有些犹豫要不要现在就开口。
嬴政蹙了蹙眉,让门外等候的赵宦官退下。
赵宦官“诶”了一声,抬着步子离开了。
后宫本来就比前宫清净不少,眼下这个房子里,只有嬴政,我,和夏无且三个人。
“回天子,王后已有孕兆,但脉象不稳,又因受了惊吓,才扰了心神。”
有,孕,兆?
嬴政原本冷冽的五官在听到这几个字后,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那种惊喜又惶恐的表情。
“所言确凿?”
他听着自已的声音,竟然会小心翼翼的颤抖,这是他第一次不自信。
好像和樊芷若相关的一切事情,自已都是这样既小心翼翼又不自信。
“鄙人以人头做担保,所言确凿无疑。”
夏无且收回问诊用到的东西,扣好箱子后,对着嬴政请磕一个头,伸出三根手指对天起誓。
他从未想过在自已的人生中如果拥有了孩子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自已是否会成为了一个好父亲,能否许他们一个无忧的童年。
可看着眼前的一切,好像一切都有了答案。
这是他和樊芷若的孩子,哪怕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比别人娇小,脆弱,或者并不好看,并不聪颖。
但这是他和樊芷若的孩子,就足够了。
他有信心,自已会成为一个强大的父亲,也会学着做一个好父亲,为他们撑起一个安全又无忧无虑的保护天地。
“起来吧,夏宫医,接下来怎么做?”
嬴政差点就要亲自扶夏宫医起身了,他僵硬的伸了伸手,又缩了回去。
轻咳一声,提醒自已不要失了作为天子的体统。
“鄙人这就去行医房,亲自抓药熬制。”
夏无且起身走了没两步,嬴政的声音再次从身后响起,这才是熟悉的嬴政。
用着最平常的语气,赤裸裸的威胁。
“此事暂不可声张。”
“明白!”
夏无且回了一句,头也不回的就开门出去了。
嬴政看着依旧躺在床上的人,眼底的温柔和心疼,毫不掩藏的流露。
怪他自已太不细心了,以后就该每天都问诊一次,他的身边没有同辈,生母也没有同他讲过怀孕期间的事。
但他觉得,只是有孕兆,就会让人扰了心神晕倒,要是再过些日子,他连想都不敢想,得多辛苦。
想到这,嬴政握住樊芷若的右手,放到自已脸颊上贴了又贴,眼尾竟然红了。
他的前半生太过孤独,是樊芷若的出现,才让他有了温度。
他到现在都记得,那个寒冷的冬天,自已作为质子,重复着麻木的生活,体会着周遭人对自已的讥讽与嘲笑。
就在那样一眼望去毫无任何希望的日子里,最普通不过的某一天,她穿着奇怪的服装,就那样奇怪的出现在了自已的房间里。
给年少的他,带来了世间仅有的温柔。
往后种种,重逢亦或者再重逢,这个追逐的过程太过折磨,他的不自信和自以为阴暗面,让他的思念日复一日的强烈。
他倔强的以为,她对待所有人都是这样温柔,自已并不配成为她的特殊。
可真的选择了默默守护,自已的占有欲又开始隐隐作祟。
他想上前,却害怕被拒绝而停滞不前,可他又不甘心退后。
直到她再一次直白又真诚的表达感情,自已的爱意好像终于封不住了,原来是早已经根深蒂固,只是自已骗自已而已。
原本自已不敢触碰的神明,如今乖巧的躺在自已身边,他们甚至还要拥有属于他们自已的第一个孩子。
是感慨万千吗?
一滴热泪流淌至脸颊,滑落到手背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