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相国寺专门为女香客安排的厢房中,木质檀香的香味逸散在空气里,许红梅心中的焦躁在香料令人沉静的香味和远处僧人经声中安定了不少。
旁边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女侍书一脸担忧的为许红梅梳头,“小姐,你真的要入宫吗?奴婢听说宫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许红梅的双眉紧蹙,“我难道还有别的路可以选吗?”
想起最近的诸多不顺,许红梅心中哀泣,难道上天就真的不给她活路吗?
许红梅是京中五品官的庶女,虽然在京中五品官算不得什么,但怎么说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但是许红梅最致命的一点是,她的母亲是教坊司出身。
许红梅的父亲和亲生母亲原本是门当户对的未婚夫妻,只是许红梅外公家获罪连累她母亲也流落进了教坊司,但许红梅的父亲一心痴恋,要将她母亲救出来,为此当时的祖父母打断了好几根棍子,但都没有改变许红梅父亲的心意。
许红梅的祖父母实在没有办法,总不能眼见着儿子为了一个女人去死,只好各种托关系找门路将许红梅的母亲救了出来,但是也不敢让外人知道,只是充当儿子院中的一个小小的侍妾。
许红梅摸了摸她遗传自母亲如梅花般的美貌脸庞,母亲因为生她难产而死,父亲便将她视为克母的扫把星,一直不闻不问,让她在后院的日子连得脸的丫鬟都不如。
许红梅的眼中露出了仇恨的神色,母亲真的是因为生她才难产而死的吗?明明是祖父母怕母亲戴罪之身被人发现给家中惹出祸端,才下药让母亲难产而亡。
她不过是因为是父亲的第一个孩子又是个女孩,祖母认为她像小猫小狗一样的养养就像行,才侥幸活了下来。
要不是嫡母为家中的姐妹们一起请了教习先生,她怕是连大字都不识一个。只是和诸位妹妹们一起学习的时候,她哪怕对先生讲的东西一点就透也只能装作愚钝的样子。
许红梅看向侍书眼中流露出决绝之色,“如果这次再不成功,恐怕嫡母就要将我送给他那黄赌毒皆沾的侄子当小妾了。”
是的,哪怕是曾经那么爱许红梅戴罪之身的母亲,徐红梅的父亲在许红梅母亲还未身亡的时候,就娶了门当户对的正妻,嫡子不过就比许红梅小一个月罢了。
嫡母也因为许红梅的母亲心中有所芥蒂,一直对许红梅多加刁难,更是送了不少长相神态和许红梅母亲相似的小妾。
徐红梅自已都不知道,如今是父亲恨她难产害死了母亲才对她不闻不问,还是父亲其实早就已经把她和她的母亲忘记了。
许红梅走出厢房,拿出她全部的积蓄,让小沙弥在佛前供了一盏长明灯。
许红梅双手合十虔诚的喃喃自语,“母亲,求您在天之灵保佑我。”
许红梅本来是最为不相信鬼神的人,但是最近的遭遇让她忍不住将希望寄托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事物上。
本来阴差阳错联系上了在宫中已经当上首领太监的舅舅,和舅舅一起精心安排的英雄救美却被他人截了胡。
好不容易有一位县公家的小儿子愿意娶她为妾室,许红梅醉臣之女的身份无人知道,不过一个妾室而已,也无人注意,没想到县公家的当家主母竟然会亲自上门来训斥,直接坏了她的名声。
嫡母之前对她再不好,在婚事上只是想给她找一个贫寒人家的读书人,毕竟她作为庶长女,嫁的太差会带累家中其她女孩的名声。
没有想到嫡母竟然会不顾家中其她女儿的名声把她嫁给一个不堪之人。
许红梅觉得无形之中有一双大手正在将她推入深渊,她爬出来一点,那人就把她推回去一点。
徐红梅的眼中燃出熊熊的战意,她要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这么多年被折磨的早就死了,怎么还会有今日。
“小姐,时间差不多了。”侍书看着外面渐渐黑下来的天色提醒许红梅。
许红梅将一枝梅花发簪插入发髻中,“好。”
在专供皇家用的厢房中,首领太监拿着一件玄黑色的披风紧紧地追在皇帝李景恒的身后。
“哎哟,我的皇上,慢一点啊,您等等老奴。外边天凉,您先把披风披上。”
李景恒一甩袖子,不耐烦的说:“你这个老货,当真啰嗦。”
首领太监见李景恒停下,忙前为李景恒披上披风:“陛下,您仔细冻着,这夜深路滑,您还是明天再来赏梅花吧。”
“没见识的东西,你哪知道月色下赏梅的风雅。”
首领太监低眉顺眼的说:“奴才还是受了陛下的熏陶,勉强识得了几个字,哪里会赏得了梅花。只是这天色晚了,求陛下让奴才跟着为你掌灯。”
李景恒知道他素日的衷心,笑着骂道:“朕周围这一圈的人,哪里就少的你了。本来看你今天忙了一天让你去歇一下,没想到你还是个闲不下来的,跟着吧。”
首领太监笑着应道:“奴才是伺候皇上伺候惯了的,怕别的奴才伺候的不合皇上的心意。”
李景恒带着一众的宫人侍卫太监浩浩荡荡的朝梅林去了,李景恒踏月赏了一会儿红梅,吟了几首诗,觉得自已风雅极了。
首领太监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向李景恒提议道:“启禀皇上,奴才今日问了僧人,说是西北角上有一颗红梅今年开的尤其的好,皇上可要去瞧瞧。”
李景恒一听立刻来了兴味:“朕看这边的梅花已经开得十分的娇艳,竟然还有开的更美的梅花,朕要去看了只是一般的话朕可要好好的罚你。”
首领太监连忙讨饶:“奴才不敢说谎,陛下一看便知。”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向西北角去了,西北角建筑稀少,月光没有了遮挡尤其的亮。
李景恒正要夸首领太监办事办的不错,就听见一声清灵的女声,“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是谁!”侍卫们立刻抽刀护卫在皇帝周围,太监侍女们也护在了皇帝前面。
李景衡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到一抹站立在梅树下背对着他的倩影,一阵风吹过,树下飘落的红梅犹如雪片般纷飞缠绕在了倩影的周围。
可能是听到了众人的声音,那倩影转过身来摘下了披风,露出了如红梅一般的脸庞,简直像是月下红梅幻化成的仙子。
仙子用空灵的声音问:“你们是?”
首领太监上前训斥:“大胆,这可是当今天子见到还不速速行礼。”
那女子听闻连忙行了一个礼,“臣女无状,望皇上恕罪。”
李景恒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你是谁,怎么这么晚在这里?”
“臣女是礼部郎中家的庶长女许氏,来寺院礼佛,见寺中的梅花开的好,想来折几只送给家中的长辈。”
“是个至纯至孝之人,”李景恒赞叹道,“你可愿随朕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