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天色漆黑,他的眼睛没被光线照射便没有什么不适。
晏望星唇角勾起,笑嘻嘻地用肩膀往路沉生那边撞:“嘿嘿嘿,谢谢师弟。”
路沉生被他撞着仍是纹丝不动,听到他这一声后长眉挑起,倏地将身形侧开,晏望星便直挺挺地扑进他怀里。
他将人抱了个满怀,眼底也漫起无边的柔和笑意。
晏望星本就有些累,此时倦懒地用脸在路沉生胸膛上蹭了蹭,索性将全部重量压给师弟。
他眼睛狡黠地眨动,忽地一下从地上跳起,整个人扒在路沉生身上,嘴里还在小声商量。
“你先背我一段路,下一段路我背你。”
他骄矜地抬起下巴,觉得自已此番言语绝对挑不出任何错处。
并且十分公平。
路沉生闻言轻笑了一下。
他抬手托住晏望星的身体,将人往自已怀里颠了颠。
晏望星对此有些不满,被他摁着不能有太大动作,只能小声抗议道:“我要背,不要抱。”
“师兄不满意?”
路沉生低头用鼻尖蹭了蹭他的呆毛,顺从地松手,将人好好放在地上。
他笑着转过身,修长身形半蹲在地上,双手向后招了招,声音轻缓:“依你。”
晏望星“嘿嘿”一笑,上前趴在路沉生宽阔的背上,等着他站起身。
随后两条小腿在空中晃悠悠地乱蹬。
众人的身影早已消失,路沉生走得平稳,惹得晏望星无端生出些睡意来。
他将下巴垫在路沉生的肩窝里,呼吸间尽是师弟身上特有的清冷气息。
四处寂静无声,前方就是出口。
明亮的光线投射进来,将二人身后的黑影无限拉长。
晏望星在前方看见了其余人的身影,便压下身子在路沉生耳边商量。
“师弟快放我下来,这要是让尚正言看见了,他定是要调侃我的。”
“你说什么?我调侃你?”
尚正言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语气带着无法掩饰的揶揄:“望星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要师弟背啊?”
晏望星:“……”
尚正言真的从没让他失望过。
一旁西门傲天的目光悲伤复杂。
他原地哀伤一秒后,便毅然决然地率先出去。
随后一脚踏进了水里。
路沉生眼尾平静挑起,听着他用力挣扎的动静,漫不经心地嗤笑一声。
西门傲天那群师弟师妹见状着急忙慌地走出去,一瞬间落水声接连响起。
尚正言脚下纹丝未动,竖起耳朵听着外头的声音,随后震惊问道:“这是怎么了?”
“外面应该是一口井,”明程解释起来,“可能还是文府里的那个。”
“什么?!”
方才只是感觉要死,现在是恨不得马上去死。
尚正言此时感觉天都塌了,声音颤抖又无助:“你说我们兜兜转转走了那么长一段路,现在是又回去了吗?”
“也不能这么说。”
晏望星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出言安慰道:“此井非彼井,因为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口井。”
众人沉默。
“人家听不懂。”
尚正言大方承认,随后用护身符箓裹住全身,一脸赴死的表情往外去了。
出口外仍是一个艳阳天。
耳畔蝉鸣声肆掠,晏望星从水面跃起,稳稳落在了一旁的地面上。
明程没有说错,这里确实还是文府。
不远处的猫儿房再次跑出数十只小猫,在草地上慢悠悠地摊开肚皮躺下。
前院外的鞭炮庆贺声喧天,在远处候着的下人领着一波又一波人往里面走。
场面当真热闹得很。
四周高处悬挂着红灯笼,树木也系上了斑斓的彩带。
大门口站了一位熟人。
文老爷伸手接过宾客手中的祈福牌,笑着将人往府里请。
“恭贺文兄,令爱碧玉年华,芳辰十九。今日特备薄礼,以表敬意。愿小姐岁岁安康,福泽绵长……”
顾清徐闻言有些怔愣:“十九?”
“呀,”李今知挑眉,“过了一年了。”
敢情刚才走的是时间隧道。
晏望星想到这里有些哭笑不得,便慢慢蹲下身,看着想再次爬上他靴尖的那群小猫。
只是这次与上次不一样。
毛绒绒的猫爪在挨近靴面时踩空,粉嫩肉垫穿过晏望星的靴子,直接落在了葱郁的草地上。
“碰不着我了,”他伸出手抚摸猫儿洁净的毛发,指尖不出意料地落空,“也看不见我。”
路沉生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俯身牵住他的手:“我可以。”
西门傲天:“……”
他恼怒地甩了甩发尾上的水珠,一转眼忽地看见面前走过一个人。
青衣女子手里抱着锦衣,一抬头却被人喊住。
“蓝彩姐姐,”那人笑起来,偏头跟她说话,“小姐方才还在找你呢。”
蓝彩闻言点了点头,抱着锦衣的手无意识攥紧。
她脚下步子加快,看不见的背后却跟了一群人。
尚正言抬眼看着蓝彩的背影,偏头看向晏望星:“她这会儿脸还是好好的,变成鬼后怎么哪哪都是伤?”
晏望星摇了摇头,身前的蓝彩转身进了后院的卧房。
“我们还是止步于此吧。”
明程见状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毕竟是女子的闺房。”
“得了吧你,这个时候倒是正经。”
李今知伸手在他脑门敲了一下:“不进去怎么知道真相,眼睛别乱看就行。”
这里的门对于他们来说形同虚设,只要步子一抬便能进房。
所以在蓝彩身后,乌泱泱站了一群人。
众人看着她面对着衣柜,随后颤抖着手将上面的锁打开。
“咔哒——”
轻锁解下,落在地面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蓝彩抬手擦干面上的泪,俯身拿起其中的一个檀木盒。
木盖被轻轻推开,露出之下掩藏完好的绣像。
这块布料选得极好,外观光亮平滑,是难得的软缎。
蓝彩将它缓缓抽出,一点一点地在眼前展开。
上面绣的是十八岁的文家小姐。
“十八岁,十七岁,十六岁……”
她伸出指尖,指着柜里一个又一个的檀木盒数过去。
十八个,一个不差。
却独独少了今年的十九岁。
蓝彩将手中的绣像紧紧收进怀里,清泪从眼角滑落,沿着清瘦的面颊滴落在怀中的绣像上。
自小姐周岁庆典起,她岁岁皆绣一幅画像,以作生辰献礼。
丝为墨,锦作笺,愿此情如织锦,绵绵无绝期。
那时蓝彩十岁,也整整陪伴了文婉十八年。
她目光空洞,抱着绣像跌坐在衣柜旁。
现在的小姐不是小姐。
蓝彩认得出来。
文婉这一生终是没有十九岁。
她便不会绣出小姐的十九岁。
只有这十八幅绣像,陪伴自已接下来的岁岁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