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着对面的男生看过去,看起来似乎有点眼熟,看到他马褂下腰间别着的玉佩,才猛然想起来,这不是给她钱,让她能安葬师傅的恩公么。
立马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就是一个叩首:“恩人呐,请受额一拜。”
毛二看着她眼前的黑布鞋往后退了一步,又听到头顶传来那男生慌乱的声音:“你,你谁?你跪我干嘛?”
毛二抬头眼巴巴望着他,赶忙说道:“恩人,你咋不记得额咧?你前一向给额钱咧,帮额把师傅葬咧。”
肖晞低头仔细打量眼前这个脏兮兮姑娘,半晌后,这才勉强认出来,忙把她扶起来,疑惑地问道:“你咋跑这来了?还弄成这个样子?”
经过他提醒,毛二才恍然想起来自已的寻宝秘笈,脸色一怔,忙往腰后摸,待到摸到书的一角,才蓦然松了口气,又将那本破书抽出来,拿在眼前仔细检查。
似乎除了封面磨破了点,倒是没什么大问题,拍着胸脯喃喃道:“还好,还好,没丢。”
那男生蹙着眉头,语气有些不善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挖我家祖坟?”
最近是清明祭祖的时候,这荒山野岭的,他老远就看见她拿着铲子在挖土了,扔下一票人先赶了过来。
毛二一听,赶忙道歉,“对不住咧,恩人!额这都是看着这本寻宝秘笈才跑来这儿的。额真滴不知道这是你屋滴祖坟嘛。”
她将手中的秘笈往前一递,身上直往下掉灰,又有些犹豫地说道:“但是您那祖宗么,可能现在又‘活’咧。”
那男生刚要说话,后面就有人喊他:“少爷,您走错了,咱家坟地在右边呢。”他们回头看过去,那人又抬手指着右边一个小山坡上。
这边两人的视线也顺着那人手指看过去,男生有些尴尬,磨叽了半天才支支吾吾说道:“那个,不好意思,我错怪你了,但是挖人家坟就是不对的。”
毛二的眼神带着些揶揄的看着他,这人连自已家坟头儿都能认错,但好歹是自已的恩人,她又连忙答应:“额晓得咧。”
看着眼前的人,灰头土脸的,还没了半截裤子,又想起她乞讨葬师傅的可怜样子,那男生终是不忍心,“你要是不嫌弃,就来我家吧,帮忙做事,会发工钱的。”
他身后的管家模样的人嘱咐道:“少爷,您聊完了快些过来。”然后领着一队人朝着那小坡过去了。
那男生也快速说道:“你要是愿意,就在这等我,一会儿我祭祖结束就带你回去。”没等毛二答话,他就转身跑走了。
毛二手里捏着那本破书,呆愣在原地,又转过身去那墓碑前拿了一个新的苹果,细细思量,还笑人家认不清祖坟呢,自已这也不是没认清这是个坟么,莽着劲头就挖了。
她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那个苹果,刚才还在半个苹果和自已小命之间犹豫了一下,看来人还是不能挨饿。
又往那个小土坡那看了一眼,想想,能吃饱饭就行,于是将破书又往后腰一别,靠坐在那个墓碑旁边啃起了苹果,她拍了拍地下,小声说:“哎,你把额半截裤腿拿咧,额吃你两个苹果不过分吧?还有半个苹果叫你自个儿吃咧,咱两个这下就扯平咧。”
这会儿倒是完全看不出来刚才的怂样儿了。
过了半个多钟头,那男生回来了,他看着靠在墓碑上睡觉小道姑,真是没了脾气。
刚走上前伸手准备叫她,毛二就怵然睁开了眼睛。
吓得那男生一抖,脱口而出一句:“你干嘛,吓死人了。”
毛二站起来一脸懵懂,“恩人,你咋啦?”
“你别叫我恩人了,我叫肖晞,你就叫我名字吧,以后你就跟着我混了。”
然后转身朝后头挥挥手,“走了。”
毛二捡起自已的破铲子,这唯二的家当,跟着肖晞走了。
民国初年,毛二15岁,刚死了师傅,变卖了所有的稍微值钱点的家当,又在肖晞的帮助下葬了师傅,身无分文,家里连点存粮都没了,就在饿得发慌的边际,偶然看见了床板下的一本破书。
跟着师傅学了很久,也算是识几个字,看到那寻宝秘笈几个大字,又浅浅的翻了几页,几乎没有犹豫就来了这荒郊坟地准备寻点宝贝,好填饱肚子。
谁知道挖出来的是个能要命的尸体。
约莫着这就是缘分,居然遇到了恩人,还愿意收留自已,她觉得这下子吃饭应该是不愁了。
看到面前的这阔气的大门,毛二就觉得自已应该是猜对了。
她走到肖晞边上,悄悄问:“恩人,这奏是你屋?”
肖晞看她满脸惊讶,稍有些得意:“对,以后你就住这。”
旁边的管家悄声提醒道:“少爷,你还得先问过老爷呢。”
肖晞摸摸鼻子,马上说道:“刻不容缓,那咱们就先去找父亲。”也不嫌弃毛二脏兮兮的,拽着她的胳膊就往里头跑。
两人战战兢兢地伫立在前厅中央,肖晞更是紧紧盯着自已的脚面,脑袋低垂着,丝毫不敢抬起。
毛二则悄悄偷瞄了一眼太师椅上坐着的人,身着锦缎长袍,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右手正拿着一本书,看上去读得极为认真,左手轻轻搭在木质扶手上,微微敲动着,仿若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存在一般。
肖晞在进门前还曾唤了一声“爹”,然而那人却全然没有任何反应。
迫于这份压力,毛二也赶紧规矩的低头站着。整个前厅一时间只能听到翻书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毛二感觉自已的脚底板都开始疼了,旁边的肖晞也慢慢挪了下位置。
毛二想她虽然穷,但也没罚站过啊,刚觉得自已是不是选错了。
太师椅上的肖成忽然出声打断她的思绪,沉稳的声音颇有压迫感,“肖晞,你今日祭祖,完成的如何?”他将自已手中的书随手搁在桌上,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肖晞赶忙抬起头,答道:“回父亲,没有任何差错。”
肖成放下手上的茶杯,看着毛二问道:“这位是?”
“爹,这个是我认识的新朋友,很可怜的,现在都没地方住,又没吃的,我们能不能收留她。”肖晞一脸希冀的看着肖老爷。
毛二觉得肖成锐利的视线投射在她身上,似乎比墓室里那个女尸的指甲扎她一下还让她头皮发麻。
肖成打量了她半天,才开口问道:“现在生逢乱世,日子都不好过,我们府上也不养闲人,你都会什么?”
毛二立马学着肖晞的样子躬身,恭敬回道:“回肖老爷,额会点武功。”
“呦,这还有会武功的姑娘呢,正好来跟我这儿子切磋一下。”
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随后一个穿着长衫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黑色立领校服,看起来与肖晞年纪一般大的男孩子。
一直乖乖站着的肖晞面上露出喜色,笑着走过去,问道:“梁叔叔,梁秋你们怎么来了。”
那人也笑着回道:“来串门,怎么小晞你不欢迎?”
“那绝对不是,就是意外。”肖晞搓着手,站在一边眉开眼笑的回话,又冲梁浮生身后的梁秋挑挑眉,但梁秋直接无视他。
肖成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同梁老爷握手,寒暄起来:“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本来是有件货想拜托你掌掌眼,这不刚听着有个姑娘说自已会武功,那这不赶巧跟我家这小子练练。”
梁浮生一把将梁秋从身后拎了过来,“叫人呐。”
梁秋这才面无表情的喊道:“肖叔叔。”
梁浮生皱着眉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骂道:“这小子真是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也不知道随了谁了。”
“梁秋这性子沉稳,哪像肖晞一样,成天没有个正行,都17了还像个小孩儿一样。”
“我就瞧着肖晞这性子讨喜。”
毛二就默默地站在一边看他们拉家常。
忽然就被点名了,“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要不要跟我家梁秋比划比划?”
毛二立刻直起身子回道:“额叫毛二,一二三四那个二。”
“哈哈,你这名字倒是有意思,谁给你取得?”
“额师傅,她叫毛一,她说道生一,一生二,虽然额不是她生的,但是当了她徒弟,也能叫这名字。”
梁浮生哈哈笑着对肖成说道:“这姑娘我喜欢。”
又转头对毛二说:“你要是能在梁秋手下撑三个来回,我收你当干女儿!”
毛二眼神发亮地问他:“当你干女儿,能吃饱饭么。”
梁浮生一愣,又马上回道:“当然能,管够。”
毛二赶紧重重点头,“成!”她看了一眼安安静静的梁秋,心中疑惑,这也不用征求当事人的意见么?
但那梁浮生和肖成已经开始往外头走了,她们仨也赶紧跟在后头,毛二顺手带上了她先前立在门柱上的破铲子,肖晞凑到她边上悄声说道:“小秋秋很厉害的,你可得小心呐。”
毛二寻思他还能比那个女尸能打?因为刚从女尸手下逃出生天,毛二现在觉得自已强的可怕。
她摆好架势,将铲子横在胸前,眼神坚定地对着她对面的梁秋大吼一声:“来吧。”
梁秋将自已的外套脱下来,扔给站在一边神情紧张的肖晞,又将自已衬衫袖子撸到手肘处,没有任何预兆的突然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