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神术主修生死之意?”
“不对,似乎还产生了某种异变...”
“这是什么?”
和许青山交手的过程中,李长生感受到了一种特别的意境。
似是而非,却给人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像是见到了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亲切,默契甚至是心照不宣。
那种久别重逢的喜悦不算强烈,却格外让人沉醉。
受此影响。
李长生在出手时本能地留了几分力。
他抱着疑惑对敌,却不再想着利用外力逼出许青山的潜力,而是换了个方向,改为体悟神术中的意境。
学当然是没办法立刻学会的。
但是透过表象判断意境的种类却不难。
至少也得看出,许青山走的是什么道路。
皇天不负有心人。
当李长生第二十次出手,破碎掉许青山打出的神术。
这位见多识广的长者总算是确认了意境的来源。
“凤凰涅槃,你见过萧毅的鸟?”
那只臭屁的,老喜欢啄自己的走地鸡。
北离神鸟大风旗上的神鸟大风。
萧毅都死了百多年,王朝也都往下传了好几代。
他居然还没死吗?
这可真验证了什么叫祸害遗千年...
李长生有些意外地看向许青山,虽然眼中都是嫌弃,却莫名给人一种相爱相杀的味道,似乎是想确认凤玙的生死。
见状。
许青山也乐得给他面子。
“凤玙已经借助北离的国运让涅槃走上正轨。”
“他即将获得新生。”
“待来日,先生或许便能见到故人。”
许青山三言两语就解释了凤玙的处境。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李长生。
本以为后者会觉得高兴。
谁知道听到许青山的话后,李长生非但没觉得开心,反而嗤笑一声,露出了几分不屑的神色。
什么叫故人?
他和凤玙的关系很好吗?
满打满算。
能被他李长生看在眼里的同辈就只有当年的诗剑仙李玄,天武帝萧毅...
谁要见那只傲娇毒舌又失忆的傻鸟?!
亏得当初还有人觉得他洒脱。
其实就是生性高傲,讨厌麻烦,外加喜欢走捷径。
也亏得凤玙能涅槃成功,侥幸重活一世。
否则若不是你提到,我还以为这货早就死在了哪个犄角旮旯里,烂了都没人收尸呢...
显然。
李长生和曾经的凤玙不太对付。
就冲他现在这张臭脸,就知道当初肯定没有少吃亏。
只是事有轻重缓急。
眼下,李长生也没工夫去管一只失了忆的老凤凰。
他更关注许青山在修行上的选择。
“你将凤凰涅槃融入神术,将感悟化归己用...”
“方法倒是没有错。”
“可你想过没有,这种特殊的意境并不好感悟。”
“没有看得见的标杆,就不能...”
“先生是想说,凤玙作为参照物还不够强?”
听明白李长生的意思,许青山摇了摇头。
“不一样的。”
“我的道路不需要标杆。”
他说得轻巧,李长生却很难直接相信他的说辞。
说什么自己不需要参照。
修行前期有几个人能自己开辟道路的?
你小子可不要太自负,以免最后玩脱了...
想到这里。
李长生连忙追问道:“为何不一样?”
“你给我个理由。”
“这关系到你的修行道路,可千万莫要唬我!”
他看起来有些心急,脸上的表情也不怎么好看。
许青山见状只能解释。
“寻常人感悟涅槃真意是摸着石头过河,所以才需要有模板参照,凤凰本身的境界高低还会影响修行速度。”
“可我不是这么领悟涅槃真意的...”
不是这么领悟的?
李长生忍不住蹙起眉头,以为许青山这是在糊弄人,可是等他抬头,却发现后者的表情异常认真,不像是骗人的样子。
“你是如何领悟的涅槃真意?”
兴许是觉得,许青山从来都不做没把握的事。
李长生愿意听他的理由。
对此,许青山也没有让李长生失望。
他给出了合理的解释。
“者字秘掌生死,仙火痕迹蕴含火之真意,外加自古流传的一式仙凰道印,三者叠加才是涅槃真意。”
“我的涅槃自生死而出,亦随生死而变。”
“根基都不是涅槃,自然也不会被凤玙影响。”
说着,少年脸上浮现出一丝骄傲的神色。
“生死意境才是我选择的道路,生死是最大的造化。”
“造化生死可逆时序。”
“故一念花开,便可君临天下——”
话音落下,许青山化作长虹朝着李长生冲去。
越飞,身上的气息越盛。
越飞,眼神也变得越发凌厉。
直到少年修长的手指浮动,凭空勾勒出密密麻麻的道纹,并且使之连成一片。
大量的天地元气立刻蜂拥而至,沿着既定的轨迹快速流动,凝聚形成一道道可怕的光柱,一股脑儿喷薄而出。
轰,轰,轰...
比之前更熟练的神术绽放出了耀眼的光芒。
一时间,感官中的一切被迅速拉远。
浩瀚的威压冻结了整片虚空。
唯独一道白发的身影逆溯流光,眼中毫无惧色。
他微微勾起嘴角,平静的目光像探照灯般扫过迎面而来的身影,也不说话,抬手便在身前掀起了一股汹涌的寒潮。
等到寒潮瞬间消融。
李长生的脸上顿时多了几分动容。
他睁大眼睛,似是在惊讶,又像是在邀战。
随后便听见一声由衷的赞叹。
“真是厉害的修行道路!”
“气息不减,杀机也比之前更盛三分...”
“居然还能让你小子越打越强?”
嘴里发出感慨,李长生的速度一点也不慢。
他不慌不忙地摄来一根树枝,以其崩解成齑粉为代价,将无数道剑气化作金色光罩,死死抵住了周围肆虐的火光。
原本还在扩散的火海为之一滞。
它被迫朝两侧分开,冲击得大片溪涧都化作了雾气。
视野立刻变得模糊起来。
入目所见,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荒芜。
看上去。
是李长生实力强大,凭借已经达到半步神游的修为,毫不费力地挡住了这一击。
实际上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因为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里面的凶险之处。
这一层防御其实并不持久。
尤其此时。
许青山一边动手,一边还在吸收天地元气。
这种状态下。
他的真气一直都在不断回春。
一进一出用掉的真气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
除此之外。
者字秘也始终让他保持着全盛状态。
再加上生死循环削减了消耗。
种种条件叠加在一起,肆虐的涅槃之火便无穷无尽。
偏偏这一方世界的武学很难做到生生不息。
这就让李长生处在了劣势。
是,他的硬实力要比许青山强。
可不用全力,没有绝对优势时拼的就是消耗。
而照现在的趋势。
如果双方就这么僵持下去,先倒下的肯定不会是许青山。
这下。
李长生的神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以战养战,生生不息。”
“这小子的恢复力比练了大椿功的我还要强。”
他默默做出评价,随后又多了很多疑问。
“这小子练的到底是什么功法?”
“道武双修也不可能强到这种地步吧?”
“啧啧,单论持久力,怕是都能和仙人书抗衡了。”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了...”
李长生估算了一下,发现最多再撑百招,自己这一身半步神游的真气就会耗尽。
等到那时情况就危险了。
没有真气加持,就挡不住无处不在的涅槃之火。
届时自己这个天下第一就会变成笑话。
想到这里。
李长生微微叹了口气,放弃了压制实力。
他以剑气逼退环伺的烈焰,随后一个纵掠飞出数百丈,冲出火海的同时仍不忘催动真气。
唰!唰!唰!
三根树枝从溪涧旁飞来,环绕在身侧盘旋。
有了形体,金色的剑光越发汹涌了。
一道道金线在身前来回穿梭。
它们上下翻飞着化作剑域,终于将火海逼出了安全距离。
做完这些后。
李长生才伸出手,抹了下不存在的冷汗。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强得可怕!
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栽在他们手上。
今日便稍微爆发一下,用半成力打打这小子。
说是半成,其实也到了半步神游巅峰。
至少单看气息强度。
许青山浑身的汗毛都被刺激得竖了起来。
而就在两人针锋相对,展开数十年来最巅峰的一战时。
天启皇宫中。
陷入昏迷的萧重景经过施针,总算是醒了过来。
“孤在哪儿?”
“叶羽呢,他在哪儿?”
顶着爆炸头的小黑人睁开眼睛,第一眼既不是看太医,询问自己的身体状况,也不是找浊清了解情况。
反倒是问起了叶羽的下落。
他扯着嘶哑的嗓子,眼白处泛起道道血丝,面色也带着青意,看起来狰狞而可怖。
见状。
不远处紫衣蟒袍的身影暗暗翻了个白眼。
萧重景是不是被雷给劈傻了?
叶羽愚忠,但人家不傻。
你都要动手杀人了,他怎么可能还留在皇宫?
说不准现在。
对方已经集结好兵马,准备打入皇宫了。
浊清在想什么,萧重景自然是不会知道的。
但他却没忘记叶羽的‘恶行’。
悖逆犯上,逼死苏太傅,延迟行军...
就算后者没有刻意延迟进军,也没有暗中放走玥风城。
光这些罪名,也足够他死上七八回了。
显然。
萧重景心心念念的,都是他那位好二弟的结局。
又或者。
是叶羽手里掌握的兵权。
他是个自负且多疑的皇帝。
便是叶羽真的行事谦卑忠心耿耿,那也得削了兵权,才是一个合格的好义弟,一个足以被列入史册的良将。
可叶羽并不是。
接二连三的忤逆自己,还敢用雷电行刺...
没错。
萧重景把许青山做的手脚,也给算在了叶羽头上。
因为这个,他再也没有留对方一命的想法,也没了原本那点微不足道的兄弟情义,一心只想着铲除后患。
叶羽他真是该死啊!
这么一个祸害,不该继续活下去...
下定决心的刹那,萧重景转头看向浊清。
还真是低眉顺目的一条狗,
他忍着面上的酸痛,挤出一丝冷冽的笑意,吩咐道。
“浊清,杀了叶羽吧——”
“五大监,影宗,国师,万家那老家伙...”
“这些人都交给你来调配!”
“我要你不惜一切代价杀了叶羽。”
森寒的声音中,藏着如山似海的怨愤。
那场景更是令人发怵。
如同厉鬼般的声音配上黑如焦炭的面容,吓得一旁看完诊的太医一个哆嗦,手一抖,在写药方的纸上晕开了一片墨渍。
他瞥了眼萧重景,发现后者并没有因此注意到自己。
还好,还好...
胆小的老太医抚着胸口,心下总算是松了口气。
可是一回忆到刚才听到的话,他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陛下真是疯了~
像叶大将军这种国之柱石,怎么能当成鸡仔说杀就杀。
没有罪名就动手杀人,这也太...
“陛下,我们需要师出有名。”
似乎是听到了太医的心声,浊清也开始劝说萧重景。
可还没等他说上几句,就看到了一双带着杀意的眼神。
那眼神冰冷,怨毒,像是能刺透骨髓。
这下子。
浊清也不想再自找麻烦了。
他毫不犹豫吞下未出口的话,安心当起了听众。
殿中立刻只剩下萧重景溢满杀意的声音。
“没有理由,那就制造理由。”
“叶羽不敬天威,难道不是百官有目共睹?”
“更何况...孤才是皇帝!!!”
“他若是要求一个治罪的理由,孤觉得莫须有三个字就很不错。”
“孤杀叶羽,从来都不需要理由——”
这是连脸都不要了?
莫须有...莫须有...
真要是这么干可就完蛋了。
该死,自己不会跟着这蠢货一起遗臭万年吧?
我是想要继续作威作福,不是作死啊!
浊清面色复杂地看向萧重景,眼神闪烁,好一会儿才回复道。
“陛下所言有理。”
“只是这么做终究于名节有碍。”
“若另有他法,陛下可愿听属下一言?”
萧重景咳嗽两声,眯眼看他:“你讲!”
听到这话,浊清松了口气。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小心翼翼地分析起来。
“陛下听臣道来...”
“昔日青王殿下曾得知,叶府中藏着一些比较特殊的信件。”
“这信件乃是叶羽往来北阙的证据。”
“若能将信件从叶府搜出,那么便是无可辩驳的死罪。”
“如此一来,叶羽自然也就难逃一死。”
其实叶府哪有什么信件。
不过是胡诌的借口。
浊清自己都觉得叶羽忠心,自然不会相信他通敌。
毕竟。
最了解你的是你的对手,敌人。
多年的相处中,但凡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出叶羽品性高洁。
浊清自然也不例外。
可要是不这么说。
要是不给萧重景找一个动手的借口。
浊清就只能以莫须有的罪名对叶羽动手。
到了那时。
他怕是真的会沦为笑柄,被永远钉死在耻辱柱上。
当然萧重景也不傻。
之前说要用莫须有的理由杀叶羽,其实不过是一句气话。
他可不觉得,自己头铁扛得住史官的笔杆子。
因此眼下。
既然浊清主动给了台阶,他自然也乐得顺坡下驴。
“好好好,好一个叶羽叶大将军。”
“孤这么信他,他就是这么对我的?”
“倨傲无礼,通敌叛国,这叶羽已有取死之道。”
“浊清,带上金吾卫灭了叶府。”
“叶府之人从上到下,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