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皇宫内的暗流汹涌,尔虞我诈,龙椅上那人的心思,暂时和许青山无关。
那座脏污的泥潭,他也不准备现在就踏进去。
更何况。
就凭太安帝那三板斧,要实力没实力,要心计,还是没实力。
他就算是抠完指甲缝,翻遍净身房,也找不到几个能打的。
一个还没成长起来,大逍遥的大监浊清。
一个态度不明,立场存疑的国师齐天尘。
...
就这仨瓜俩枣,哪来的本事对付李长生?
现在可不是十几年后。
那会儿。
李长生正值三十年一散功的关键时刻,不得以转生成南宫春水,倒是会有一段空窗期,蔫了吧唧,打不过皇宫里的几个高手。
现在的李长生可是巅峰版本。
看着是半步神游,可真对上神游玄境,你看看最后谁先死?
起于乱世微末,跋涉过风雨泥泞。
这老油条活了一百多年,什么阵仗没见过?
李长生可不会栽在后辈手上。
有那功夫担心他,认为天下第一的李先生会被太安帝算计,还不如先处理眼前的事,站好最后一班岗。
毕竟,才回到镇宁伯府,许沧就耍起了小性子。
“真的不能提前吗?”
面色苍白的中年人皱眉,瞥了眼对面的孩童。
两人一大一小,年龄上足足差了两轮,本该一个成熟,一个浅薄,可是现在看着,却像是反过来了一样。
乳臭未干的神情淡漠,眼神中尽是从容,年纪大的,反倒成了老小孩。
“臭小子,你算得准不准啊?”
“要是算错了,不到时辰我人没了,你这壶红尘醉,岂不是打了水漂?”
越到最后,许沧表现得越是坦然。
上过战场的将士,早就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
他们从不畏惧死亡。
尤其这会儿,许沧的注意力,一直都在许青山左手边。
比起自己的生死,他更关心那里的东西。
至于那东西具体是什么...
平滑的小几上,赫然放着一个精致的木盒。
木盒的表面镂空,里边装着一层软垫。
软垫上则放着一支玉壶,还是价值不菲的琉璃夜光壶。
只不过,许沧的关注点不在这里。
比起细枝末节的装饰,他更在乎玉壶里的酒。
军中之人,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是好酒的。
更别说这壶红尘醉,还是比碉楼小筑的秋露白,更好的酒。
如此好物在前。
许沧自然也就不在乎,那因为贪杯少活的一时半刻了。
即便醉生梦死,饮酒而亡又何妨?
反正最后,不都是尘归尘,土归土。
试问谁人能够不死?
有此佳酿醉红尘,便是到了大罗阎王殿,那也是笑着去的。
至于许沧为什么能够肯定,这是一壶好酒。
卖相已经说明一切了。
虽然闻不到味,但光用看的,他都能感觉到这壶酒的不凡。
可惜,还要等六个时辰才能喝。
说什么还能再说会儿话。
你小子这么有主意,哪里需要我这没用的爹来说教。
一边想着,许沧转头,对一旁的许青山行起了注目礼。
原因也很简单。
许沧这是被某个混账臭小子给吓的。
表面那么乖巧,结果在他眼皮子底下,居然能弄出枯荣药斋这种庞然大物...
许沧想想就有点不明觉厉。
过去半天,他几乎快要把一辈子的惊都吃完了。
这还是自己那个有点天赋的儿子吗?
皇宫,天启,甚至是整个北离。
枯荣药斋织出的这张大网,能做的事太多了。
别说是保许青山安然无恙。
就算是这小子真的生了异心,想一争天下,暗中坑死萧氏,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
某个老父亲微微皱眉,有些狐疑地看向许青山。
“跟我说实话,你真没想过造反?”
“为父倒是不知道,居然连宫里的小黄门里,居然都有你小子安排的人。”
“敢往皇宫伸手,还做得这么成功,你小子要是想狸猫换太子,来一出瞒天过海,李代桃僵,陛下怕是都未必发现得了。”
这会儿,许沧倒是不提忠君爱国了。
实力,就是一个人的底气。
老话说的好啊。
若有精兵十万在手,我愿去做岳武穆。
流芳百世,名传千古。
可若有精兵百万,要我起兵勤王,那就是另一番局面了。
比方说...
朕就很想和爱卿谈谈,爱卿为何要如此僭越。
朕这张宝座,坐着就这么舒服?
这会儿许沧的眼神,已经有点不对了。
而听到他这个离谱的建议,许青山也翻了个白眼。
可别再说,我胆子大了。
这便宜爹的胆子能小到哪里去?
只是开了个连锁药店,顺带搜集点情报,到他这居然成了造反。
还当面提什么狸猫换太子。
你是怕我有想法,真这么干,还是觉得我想不到这个,在暗示我,赶紧绿了太安帝,好直接取而代之?
真是没想到。
老爹你个浓眉大眼的,平常的爱好,居然是去梨园听戏?
这还没喝黄汤,你就醉了?
许青山腹诽之余,也忍不住开启了吐槽模式。
“当皇帝,当皇帝有什么好?”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娶上三宫六院怕是都打不住。”
“嗯,还不能停~”
“一天天的跟民间那些播种的耕机似的,您老也不看看,萧重景都虚成什么样了?”
“你小子!”
对于许青山的狂妄,许沧早有领教。
他本来还觉得,这小子这么傲气,迟早有一天会吃亏。
现在看倒是自己狭隘了。
我儿子可是起步剑仙,学堂李先生一样的绝世人物。
轻皇权,慢天下又怎么了。
有实力的,自然是皇帝轮流坐,明年到我家。
不过有一句话说得很对。
皇权算什么东西。
只要有能力。
别说区区北离,放眼天下,许青山三个字都会是一种震慑。
想到这里,许沧忽然露出一丝笑意。
“当皇帝,的确劳心劳累。”
“那萧重景,过的也不是什么好日子。”
“可是小青山,你又是否真的想过,你要为父多活几个时辰,真的是好事?”
“要不就随为父去吧~”
他一边说,眼神一直往红尘醉上瞥。
许青山却不为所动。
那只按在木盒上的手,一直都没有移开。
“对我来说,你活久一点就是好事。”
“父亲似乎忘了,我也是第一次经历亲人离世。”
这个确实是实话。
无论前世,还是前前世。
许青山都没亲眼见过亲人离世。
哪怕他一直都清楚,无论在哪一世,自己的‘逝世’,都会让一个家庭破碎。
可是,那两次毕竟没有实感。
他穿得太快,根本不知道后续发展。
这一回。
许青山却是直面死亡,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离世。
这经历确实有些难以忍受。
那股浓郁的悲伤,几乎要将他淹没。
只是一开始,许青山控制得很好。
许沧除了能看到他眼角微红,并不能看出别的情绪。
直到许青山不再压抑自己,许沧才恍然发现。
这小子,还是个孩子。
他的手上,有过人命吗?
应该是有的。
枯荣药斋的建立,不可能一帆风顺。
唯有武力能震慑不轨。
这样看,许青山确实优秀。
但自己似乎忽略了,这小子今年也才只有六岁。
他余下的亲人,也只剩下两个。
叶羽一家,算是半个,张岳勉强也算半个。
自己应该是最亲的一个。
只可惜,自己这一生福源浅薄,应该是看不到这小子娶妻,生子的样子了...
想到这里。
许沧伸出手,搭在了许青山的肩膀上。
“扭扭捏捏像什么样?”
“你小子先前表现得那么狂,为父几乎要以为,你根本不在意我的死活呢~”
“怎么,生离死别见得少了?”
“哈哈哈哈,天下岂有不散的宴席?”
“老子当年也是摸爬滚打,刀口舔血走过来的。”
“要不你猜一猜,我记忆里的那些兄弟,如今还剩多少?”
剩多少?
许青山转头,看了眼许沧,稍微想了想后,试探性地说道:“三五个?”
许沧摇了摇头。
“只剩叶羽一个了。”
闻言,许青山微微一愣。
许沧却觉得自己没说清楚,继续开口解释道。
“兵卒,后来一起共事的不算。”
“我说的是,一开始和我一起的那批人。”
一边说,他的脸上也露出一丝追忆。
“一起闯过来的,感情上到底是不一样的。”
“不然你以为,为父为什么要把你托付给叶羽。”
“现在看,倒是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