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飞：以前你是我的医生，我唯一信得过的人。
夏颖：现在信不过了？
夏颖低头看看自已的手，然后，抬起头看他，带着一贯温柔的笑。
李飞刚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他大声咆哮。
李飞：现在你不是我的医生了。
夏颖：不是医生了，是什么？
夏颖冷静的反问。
李飞突然就语塞了，刚刚张牙舞爪的气焰也消失了，他嗫嗫嚅嚅了半天。尴尬的，努力的，寻找着合适的话语。
李飞：也不是，不仅仅是医生……还是……怎么说，小乖的妈妈……
夏颖笑了，伸手拉住李飞的手，与他十指相交，柔声安抚
夏颖：其实这话我听着还挺受用的，听上去像求婚。
李飞：别说了！
李飞又暴躁起来，他起身在客厅里胡乱走着。
这种局面，这种状况……
他好像又要开始手足无措，无法面对。
内心深处的亏欠躲藏在暴躁的表现里。
这时，夏小乖开门出来，盯着李飞。
三人六面，一下子很安静。
李飞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突然不动了，连表情都凝结了。
小姑娘眨巴了下大眼睛，一言未发，又回去了。
夏颖瞥了李飞一眼，进房间去看夏小乖了。
李飞彻底蔫了，面对夏小乖他总是展露出不好的一面。
他不是一个好爸爸，甚至不是一个合格的爸爸。
他一个人呆在客厅里，看着那烂手机，蹲下去把摔开的手机、后盖、碎片捡起来，傻乎乎地拼了一下，然后统统扔进垃圾篓。
过了一会儿，李飞翻身从沙发上起来，又去垃圾篓里把sim卡取出来。
夏小乖的房间。
墙上贴着可爱的壁纸，到处都是粉红色、以及hellokitty。
夏小乖靠在床头，抱着夏颖，夏颖摸着她的头安抚。
夏小乖扬起头看着夏颖。
夏小乖：妈妈，我爱你，你不要离开我。
夏颖：妈妈也爱你，小乖，我的小乖。
夏小乖：那你把爸爸赶走吧，我不想他在这儿。
夏颖很吃惊。
这小姑娘都已经叫爸爸了，怎么又出现了对抗情绪。
夏颖：你……愿意认他是爸爸啦？你记得他？
夏小乖：我知道他是爸爸。一直就知道。
夏颖表情复杂，喃喃地回应
夏颖：妈妈知道了，明白了。我的小乖。
夏颖把夏小乖放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
夏颖：小乖睡一会儿吧，妈妈陪着你。
夏颖拍着小乖，眼睛一直盯着她眼睛。
小姑娘渐渐平静下来。
夏小乖的房间里，母女的温馨还在继续。
而一墙之隔的客厅空空的，只有绿岛小夜曲还在重复地播放。
靠近阳台的窗户边，跌坐在地上的李飞抽泣得快要断气，没有哭声，只有捶打脑袋的闷闷声音。
夏颖静静地站在门口，端着一杯水，和一个药瓶盖，里面装着几粒药。
夏颖：来，喝点水，把药吞了。你需要镇静一下。
李飞抬起一张哭得稀烂的脸，茫然地看着夏颖，没有了暴躁，透出一种绝望，深深的绝望。
夏颖把药递给李飞。
李飞：是什么？
夏颖：药。吃了吧，会好些。
李飞：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什么药？我已经疯了么？刚才我觉得好恍惚。
夏颖：我讲了药名，你就能知道什么了吗？你信任我，你就吃下去，就没事了。
李飞犹豫一下，一把吞了，用水送下。
夏颖靠过去，摸一下他后脖颈，把他揽到怀里。李飞眼泪飙出，信任感和安宁感，慢慢地让他平静。
时针在安静地走着，滴答滴答。
李飞逐渐抬头，夏颖的嘴唇轻轻压在他头顶。
时钟还在走着。
李飞：我好了。没事了。
夏颖：嗯。
两人松开抱在一起的身体，夏颖出去又进来，拿着一叠表格。
夏颖：正好我今天去拿回了办公室的PTSD测试表，我们来测试一下吧。
李飞：什么PTSD？
夏颖：嗯，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创伤后压力症候群，你不常常在我这儿做各种测试吗？你所经历的，包括你今天经历的，有这种心理障碍是很正常的，只要经历这些，可以说绝大部分人都会这样。
李飞：我今天经历了什么，你知道了？
李飞皱着眉头望着远处。
语气显得有些压抑，空气里充满了沉重和疲惫。
夏颖：还不知道。你想说吗？
李飞：也没什么，你不劝我不干警察了吗？我今天问了局里政治处还有人事局，编制里根本没我这个人。真实的我不存在。只有黑帮分子李飞，还在。
夏颖：李飞也不是你真名？
李飞：不是。
李飞神情黯然，回答小声，但坚定。
夏颖只怔愣了片刻。
夏颖：难怪，所以你听起了绿岛小夜曲。你不是黑帮，你是警察。
李飞一字一顿。
李飞：我，叫，黎中仁。你要帮我记住。万一我疯了。还有个人能记得我是谁。
说完，李飞在PTSD测试题上写下这三个字。
然后开始做题。
夏颖轻轻出门，掩上门，泪流满面。
夏颖坐在客厅，听着那轻轻的歌声。
——这绿岛像一只船，在月夜里摇呀摇，情郎哟你也在我的心坎里飘呀飘，让我的歌声随那微风，吹开了你的窗帘，让我的衷情随那流水，不断的向你倾诉——
夏颖看着睡眼惺忪的夏小乖走出来，她擦擦眼睛，向夏小乖招手。夏小乖走过来依偎在她身边。
夏颖：他是你爸爸，你要记住。
夏小乖不说话，点头。
夏颖：他会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不会分开，你懂吗？
夏小乖：嗯。
阳台上的李飞还在做题。
他盯着纸张上的字，发呆。
上面每个字他都认识，组合起来他的脑子就开始发晕，眼睛也开始模糊。
纸上的题目一个个的飘了起来，浮在空中。
感受不到爱？
感觉没有未来？或者不想为未来做打算？
有时特别愤怒，特别容易被激惹？
特别警觉或留意？
有过非常强烈的惊跳反应吗？
有过这种感觉吗－好像从身体里脱离一样，看着自已好像是另外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