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颖家里熟睡的李飞一个惊跳，从沙发上滚落下来，惺忪的目光瞬间变得凌厉。安心的气味袭来，目光再次惺忪，他紧紧裹着毯子，翻身又睡了。
门锁转动，夏颖开门进来，放下手里拎着的大包小包，那是她给李飞买的衣服，还有各式生活用品。
沙发上的李飞还睡着，桌上却多了空的牛奶盒、方便面碗，火腿肠皮，鸡蛋壳。很显然这家伙饿醒了，起来吃了又睡。
夏颖：只要你人在，就不怕你折腾。
夏颖看着凌乱的客厅，还有那个男人，笑着撸起袖子，去厨房做饭。
斜照的阳光透过窗口的纱窗和盆花的枝叶，投下长长的斑驳影子。李飞望着墙上的影子，愣了一阵，走进厨房。
夏颖正在炒菜，菜进油锅，哗的一下。
听见脚步声，她转头看见李飞，一笑。久违的场景，让李飞有了一种天真的孩子气，他把食指放到自已嘴唇前。
李飞：嘘~~~宁静的，平淡的生活，嗨……多好。
夏颖：你有没有想过换一种生活，换种活法儿？
李飞：想过。可，我是个卧底，我是个毒贩。时间长了，每天都要告诉自已，我是警察，然后，再忘了自已是警察。
夏颖：我就是怕你做另一个人太长了，你得在阳光下透透气。
李飞：我也想。
夏颖：不做双面人，多好。
李飞：是。我想要转到地面上，穿警服，正大光明地走在大街上。哪怕就是户籍警，交警，也行。
夏颖：真的？
李飞：真的。不过，我得办完点儿事，也包括手续。我明天就找老傅去。老傅还在副局长位置上？
夏颖定定的望着李飞，表情突然黯然下来，手里的动作也停止了。厨房里的温馨荡然无存。
夏颖：老傅……傅海文，他过世了。
李飞一下子蹦起来，夏颖见他眼角都红了，赶紧关了燃气灶，冲过去抱住他。
李飞：这他妈什么破差事，什么破老傅啊！老子出生入死都没这么不禁折腾，他在后面舒舒服服的，死了，吃海鲜吃大鱼大肉吃太多了吧！这喝水卡牙巴的事儿怎么尽是轮到我啊，他在哪儿，我要去把他揪起来，抽他二十个大嘴巴他就清醒了！
夏颖死劲儿的抱住陷入疯狂中的李飞，语气平和且温柔。
夏颖：别闹，别闹了，你骂他管什么用，他想啊？还有，这事儿最坏结果不就是不做警察了吗？
李飞：我的组织关系全在他手上，没别人知道啊。连上级都没有我资料！没了老傅，我是个真正的坏人！
李飞抱着头缓缓蹲了下来，心在深渊里坠落，有些声音时远时近，周围漆黑一片。
————闪回开始————
傅海文：今天我过生日，你有什么话说？
李飞：干杯呗，走一个。
傅海文：应该祝我长命百岁岁岁平安，不然，我这线一断，没人知道你是谁。快点。
李飞：好，那我就祝老头儿长命百岁岁岁平安。不，是必须，你必须。
————闪回结束————
他从不惧怕黑暗，是因为知道光明在何处，可现在，他的光明没有了。
夏颖：你是警察，不是警察，生活也一样继续。
夏颖的声音像一道光，又像一只手，把李飞从黑暗里拉了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李飞抬头看着夏颖，眼光里全是无助。
李飞：可……我是。
夏颖：这样，咱们不急，好吗？一步一步来，总有解决方法。接替老傅的禁毒局副局长，叫卓海，看看卓海那里能不能有你的组织关系档案……好吗？
李飞：不可能。只有老头，老头……
（叮铃铃~~~）
夏颖的手机突然响了。夏颖伸手按掉铃声，瞥了眼屏幕。
来电显示：幼儿园。
夏颖继续轻拍着李飞的背，保持着半个拥抱的姿势，按下了接听键。
夏颖：啊，文老师，对不起对不起，今天有点忙忘了，我马上来接小乖，马上来，你费心了，麻烦你，嗯，我就来。
夏颖起身摘下围裙，边往外走边嘱咐李飞。
夏颖：我就回，你饿先吃点儿。
李飞：我也去。
夏颖停住脚步，回身再次拥抱李飞。
夏颖：你别去，我看那孩子有点认生。她只认我这个妈妈，虽然是个假妈妈，却和真妈妈一样。
李飞：我这个真爸爸，只能算是个假爸爸。你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真妈妈。谢谢你。
夏颖：你别胡思乱想了，啊，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还有，别在孩子面前乱说，孩子长大了。
夏颖匆忙出门去了。李飞木木的站在客厅窗前，看着楼下逐渐远去的夏颖，眼神变得柔和，又迷惘。曾经他以为，他想要的生活就是现在这样，老婆、女儿、温馨的家，哪怕在十几分钟前他也这么坚定的认为。可现在，还是么？
他想起来，有次他和老傅说过，他不会做《无间道》里的陈永仁，现在的他就是陈永仁，又不是。
太阳穴突突的痛，李飞用力按了几下。
他换上夏颖买的新衣服，缓缓地出门离开。走出小区，他选择与来时相反的方向，顺着街走，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街道。绕了一大圈，李飞走到废弃工地，农用小货车还在原地。他打开车门，翻出司机落下的手机，居然没电了。
夕阳西下，街道被晚霞映出了橙红一片，行人都是匆匆的归家模样。夏颖拉着夏小乖的手，身后是母女俩长长的投影。
夏小乖：妈妈，今天在家门口的流浪汉叔叔，他不是我爸爸，对吧？
夏颖：他不是流浪汉，小乖。你不是一直都想见到你爸爸吗？怎么见到了又不认了。他就是你爸爸呀。
夏小乖：我不要流浪汉做爸爸。我根本记不得爸爸的样子，可能我没有爸爸。
夏颖：世界上没有人没有爸爸，每个人都有爸爸。
夏小乖：孙悟空就没有爸爸。还有，我看到电视里的克隆羊多莉，它就没有爸爸。
夏颖：你呀，你是嫌弃流浪汉爸爸吧？你放心，你爸爸是假扮流浪汉的，现在，他已经很帅了，不信你回去看。
夏小乖：我要我的爸爸就像智羊羊，你像丽羊羊，我就是喜羊羊了。
夏颖：喂，喜羊羊是男的……
夏颖母女俩一路聊天走到小区大门，李飞迎上去，明显是在这儿等她们。
李飞：回来啦。
夏颖：你怎么出来了？
李飞：我来散散步，晒太阳。小乖，今天面试过了吗？
夏颖：什么面试啊，咱们小乖不去那家小学，不喜欢。
夏颖偷偷的在小姑娘身后向李飞摆手，示意他别问。小姑娘把嘴一撇，不高兴自已妈妈的回答。
夏小乖：我喜欢啊，谁说我不喜欢，人家不想要我。
李飞：喜欢咱们就想办法上进去。
夏小乖：妈妈，咱们快回家吧。
李飞：对，咱们回家去。
李飞弯腰准备抱起小姑娘，谁知道夏小乖的抗拒来得毫无预兆。
她猛烈地推拒李飞，脸都快绷不住了，一脸的哭样儿。
夏小乖：妈妈，咱们快走吧，我不要这个叔叔抱。
夏颖：来来，妈妈抱起来，咱们走。
夏颖无奈的看着这对父女，抱起夏小乖往小区里走，使眼色让李飞跟着。小姑娘的手静静搂着夏颖的脖子，脸埋进她的肩窝里。
无力感再次袭来，李飞机械的跟在夏颖身后。
保安看着热闹，见他们走近，准备调侃一番。夏颖眼神冰冷的看过去，保安没再多话。
李飞依然感到了不自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