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夫此时正躺在灵棚正中间的一口黑漆大棺材里。
前面香案的左边拴着一只红冠黑毛的大公鸡。
这只大公鸡被绑住了双脚,蹲在香案下一动不动。
由于灵棚内过于昏暗,我和郑毅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它。直到我们从它身边经过,那大公鸡冷不丁扑扇了两下翅膀,把我和郑毅吓了一跳。
郑毅连忙跑到二姨身边:“妈,我害怕!”
“别怕,那是引魂鸡。你爸下葬时候得用它引魂。来跟妈一起给你爸多烧点纸,别让他在下面缺吃少穿的。”
“好!”
郑毅跪在二姨旁边,跟着二姨一起往火盆里添纸。我则拿起油壶往油灯里添了点香油……
前来吊唁的都会先来灵棚给姨夫上炷香,我们则向来人回礼。
二姨虽说没对我发火,但连正眼都没看我一眼,对我熟视无睹。
天快要擦黑时,刘婆子带来的大厨把饭菜做好了。吊唁的人群纷纷落座用餐。
郑毅闻着饭菜的香味,小声嘟囔道:“妈,我饿……”
“走,妈带你去吃饭。”
说完,二姨便带着郑毅出了灵棚,将我独自留在原地。
“二……姨……”
我想叫住二姨,就这么跟姨夫尸身单独待在一起,我也有些害怕。
何况,东北的冬天,天黑得特别早。灵棚里只有一盏昏暗的小灯泡照明,气氛着实诡异。
无奈,二姨并没有理我。我只能待在灵棚里和那只黑毛大公鸡大眼瞪小眼……
“这饭菜可真难吃,又油又咸……”
我寻声看去,白泽端着个碗站在灵棚门口嘟囔着。
白泽转身看向我,几步走进了灵棚。
“我打完饭菜又不想吃了,你帮我把它吃光!”
说着,白泽把碗筷塞到我手里,扭头就走。
“谁要吃你吃剩下的啊!不爱吃,你就少打点嘛!真是浪费粮食!”
我一天没吃东西,也是有些饿了。低头闻了闻手里的饭菜,这不挺香的嘛!城里来的就是挑剔!
我正大口吃着饭,突然一阵小旋风吹进灵棚。将香案上的丧烛和油灯一下子都吹灭了。
连同棚顶的灯泡都嘶嘶作响,忽明忽暗了两下。
黑毛大公鸡,仿佛受到惊吓,原地扑腾翅膀飞起半米多高,哑着嗓子咯咯叫个不停。
好在,这风就在灵棚里打了个圈便停了。
我赶紧拿起火柴去点油灯。可是一连划了七八根火柴,这灯是咋都点不亮。
我有些慌了,转身便要出去喊大人。
这一回头,正巧与那只黑毛大公鸡对上了眼。
它竟歪着脑袋,瞪着眼睛看着我。那眼神中居然透着阴鸷的审视,分明就是一个心怀不轨的恶人,正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我。
我后背瞬间就凉飕飕的,身上立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见我害怕,它竟微微张开了嘴,身子一抖一抖地咯咯地怪叫。
可这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嘲笑我……
我头皮发麻,拔腿就往外跑:“姥!姥!”
没等跑两步,正好跟白泽撞了个满怀。
“慌慌张张的,你跑什么!”白泽嗔怪道。
吊唁的人群,和姥姥姥爷也都注意到了我。
“瑶瑶,你咋了!”
“姥,油灯灭了!大公鸡瞪我,它还对我怪笑!”
“啥玩意?”姥姥没太懂我的意思……
姨夫的大哥郑民站起身,嗔怪地说道:“油灯灭了你就麻溜点上呗。嗷叫唤啥呀,我还以为诈尸了呢!”
他媳妇和身边的三妹,对视一眼笑了笑:“是啊,这丫头可真毛楞!”
这三人是姥姥差人送的信。姨夫家兄妹三人,老大是郑民,我叫他大舅,老二是我姨夫郑刚,老三郑珍,我叫她老姨。
二姨夫家里还有个老娘,郑民怕老娘知道信儿了受不了,就没告诉她二儿子的死讯,自个儿带着媳妇和妹子过来了。
没等姥姥姥爷说话,白泽先开口了:“哼,您说得对,只不过我师妹咋说也不是你们郑家的人,这守灵的话最好还是你们本家自已来。”
郑民的脸刷一下白了,刚要说什么,白泽又说道。
“再说,这数九寒冬的,她一个小姑娘跪在灵棚一天了,冻坏了你们赔得起吗!”
“嗨,怎么说话呢!这谁家孩子,一点教养没有!你家大人就这么教你和长辈说话的?”郑民扯着嗓子喊道。
见状,刘婆子也跟着说道:“他说得对,按理说是要本家人守灵才对。你弟妹伤心过度,体力也不行,估计今晚是守不了灵的。你侄子又太小,今晚就你们本家自已守灵吧!”
舅妈事先不干了,对着郑民说道:“要守你守啊,死冷寒天的,我可守不了。”
郑珍也撅着个嘴看向郑民:“哥,你真是没事找事!”
刘婆子都这么说了,毕竟这么多人都看着呢,碍于面子郑民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这三个人起初一进院子,就雷声大雨点小地干嚎了两声。跟二姨寒暄几句就跟没事人似的站在人群里卖呆。
不相熟的村民都知道帮忙干活,他三人却一直在那交头接耳的不知道在说啥。
开席时,又是第一个上桌的。我姥姥姥爷一直忙活帮忙上菜,他三人屁股跟长钉子了似的,坐得那叫一个稳。
白泽早就看他三人不顺眼了,白了郑民一眼拉着我进了屋。
“看看你都冻啥样了,回头要是被冻死了,还得麻烦师父去救你。”
缓了缓神我对白泽说:“师兄,刚才灵棚里刮了阵旋风油灯就灭了,我点了半天咋都点不亮。还有那只大公鸡,我觉得有点古怪。”
“哼,没古怪,就便宜郑家那两兄妹了。”白泽冷哼。
“什么意思?”我不解。
“孟瑶,你记住比鬼怪还吓人的,永远是人心!今晚,你就等着看好戏吧。这也是师兄教你的第一节课……”
“啊?”
我一脸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