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包扎完毕,钱大力便被西城区派出所的人带走送往医院,依现在的医疗技术,钱大力这只手臂想要完全恢复恐怕会有一定的困难。
“人总是要为自已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我没有做错,是不是?”叶一柏看着钱大力被抬走的身影,不由得转头问裴泽弼。
裴泽弼心中暗自发笑,自已刚才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年轻人不简单,这分明就是一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大少爷嘛。
“拜托,大少,在这个时代,能活着就已经很不错了,哪来那么多是非对错。倘若非要计较对错,假如今天我和钱大力的身份换一下位置,事情又会变成什么样?我比他强,我犯错也是对,我比他弱,我没错也是错,弱肉强食,道理就是这样。”
今日,他毫无怨言地承担起了乡间械斗之事,面对那位用木棍打了他的村警,他也仅仅是以儆效尤,并未痛下杀手,比那村里臭名昭著的钱大胆强上百倍。
倘若裴泽弼知晓叶一柏竟将他与钱大胆这般恶徒相提并论,只怕他们之间初露端倪的“友情”顷刻间便会化为乌有。
“天已暮,黑夜降临,等我开车过来再细说吧,叶姑娘,你颈上的伤势还未愈合,不宜多走动。”
“多谢关心。”叶一柏回应道。
待裴泽弼离开后,叶娴按捺不住好奇问叶一柏:“一柏,你怎与这位裴局长相识?两人有何瓜葛?”
叶娴的伤口已被叶一柏紧急处置,虽血已止住,但说话时仍牵动着伤口处。
“有一次意外,我救了他的手下,所以我们算是朋友吧。”尽管不知对方是否认可……
对于叶家而言,身为百年茶商世家,对杭城工务局局长的妹妹杨素新犹如供奉菩萨般恭敬;即便是西华饭店的大老板赵三爷,这条南京路上响当当的人物,在面对西城区公安分局局长时也要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等候迎接。
上海在华夏国内的地位举足轻重,上海市公安局的一个处长到了杭城,也要得到杭城市公安局局长的亲自接待,更不用说这位裴局长了。
这样的人物竟与自家弟弟成了朋友?叶娴对此感到无比惊异……
“嘟嘟。”正当叶娴还想再问个究竟时,裴泽弼的车子已在他们面前停下。“上来吧,大小姐。”他隔着车窗向她们喊道。
“姐姐,你坐后排。”叶一柏率先为叶娴拉开车门,待叶娴坐稳后关上后门,自已则走到副驾驶位落座。
裴泽弼见人都已上车准备启动之际,却见叶一柏熟练地将驾驶座与副驾驶座的顶灯全部打开。
“既然上车了,那就让我好好瞧瞧你的脸。”叶医生神情凝重地盯着裴处长左侧脸颊的伤口。在这个时代,好的抗生素药物尚未问世,即使是磺胺也还需等待两年才能面世。在这种情况下,一旦伤口感染,处理起来就会变得极其棘手。
裴泽弼望着叶一柏严肃的目光,尽管并不乐意,最终还是无奈地转过了头。
随着时间推移,伤口开始逐渐红肿,靠近下巴的地方一处擦破的皮肤隐约透出血丝,看上去甚是恐怖。
叶一柏轻轻托起裴泽弼的下巴,紧锁眉头,显然那根铁制的棍子擦过裴泽弼的下巴造成了创伤,但实际上这只是皮肉之伤,因此裴泽弼并未在意。
然而叶一柏看得很明白,打伤裴泽弼的那根棍子是铁制的,且那根棍子明显不太干净,孙胜进入那家小店时随意将其放在了油腻腻的桌子上,想当年三十年代食品店的卫生状况可见一斑。
然而祸害活千年,破伤风感染的概率极低,以这位裴大处长平日里的所作所为来看,估计运气不至于那么糟糕。
“你再稍微偏一点,事情可就不那么简单了。行了,一会儿路过药店,记得买些碘酒和纱布,我帮你包扎一下。”
“知道了,叶大夫。”裴泽弼随口应承着,随后一脚踩下油门。
黑色轿车迅疾启动,穿行在熙攘的人群、电车和人力车交织的街头巷尾。
岐山巷口,门牌之下。
岐山巷地处法租界与上海市区交界地带,距离黄浦江畔仅几步之遥。要么这里的居民原原本本就是本地土著,要么便是因买不起或租不起租界里的房子而退居此地的寻常百姓。小巷虽不深,邻里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熟识得如同一家人。
叶家租赁的是巷口一座小公寓,是由一位法国人购得巷口的老宅改造而成,共有五层楼,住着八户人家。底层开设了一家面包店,清晨时分,面包的香气能飘散至远处。
“叶夫人,听说您家公子考入了外事处,要做官啦,果然不愧是名校约大的学生啊。”
巷口的一棵古树下,几位邻舍摇着蒲扇乘凉,看见张素娥走来,便热情地打招呼。
“我就说过这叶家小子不一样,果然是外事处啊,这考试可不容易,那可是直属于中枢的部门呐。”
“这么厉害呀。”
“可不是吗,叶夫人真是有福气啊。”
“人家那是书香门第,叶夫人在杭州可是官家眷属,为了小公子特意来上海陪读,这回总算没有白费心血。”
邻居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听得张素娥满心欢喜。
“哪里哪里,多亏运气好,全是运气好。”
“叶夫人您太谦虚了,我家有刚捕的新鲜鱼,您拿回家给小公子补补身子吧。”
“我家今天宰了头牛,肉多得吃不完呢,明天给您送一些过去。”
张素娥笑容灿烂,连连道谢:“这怎么好意思呢。”
这里的邻居们平日里对张素娥并不如此客气,尤其是她初来乍到的时候,张素娥拥有着极具攻击力的美貌,又独自带着一双儿女住在巷子里,难免会让巷中的男人们多多少少提供些帮助......
那段时间,村里的闲话像野草般疯长,连张桂花听见都要皱眉头不愿搭理。幸好那些纷纷扰扰如今都成了过眼云烟。想起自家娃叶石头考入县外事科的消息传到叶家庄引起的震动,张桂花不禁将腰杆挺得更硬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