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你们想来抢我的东西。”
老汤姆的眼睛里只有血色。他抱着女儿的尸体，颤颤巍巍地后退，手无论如何也握不紧——他拿了太多太重的珠宝，塞满了整只手掌。黄金从他的掌中散落，落地地上丁零当啷响。
街上传来了什么东西燃烧的声音，火光逐渐代替了曾经的太阳，涂上了半块天幕的橙色。
“你们——谁都别想！别过来！”
他不断地后退，没有拿出什么武器，也没有放下尸体或是财宝。他和许多人一样，大抵是不够聪明的——如果太阳都熄灭了，人人都要死，金钱又有什么用处呢？
他也没有认出火塘边那个女孩的脸，也许是血模糊了他的眼睛。
老唐汤姆倒退两步，靠在了别家的墙上，离自已的屋子很远，仿佛那已经不是他的家。
“对——对！逃！”他想逃离洛伦。“莉亚……我们逃！我们离开这儿！找到太阳还在的地方！我们……”
他神神叨叨地对着怀中的尸体说着不着边际的话，缓缓靠着墙坐下来，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爸爸！？”女孩起身，想要去看老汤姆的状况，没想到是阳杰更快地到了男人身旁，检查他的身体状况。
可一阵简单的检查过后，阳杰皱起了眉头：
“昏迷了……他的头被人给来了一下狠的，没感觉错的话，有很严重的内出血。”
“你说这个谁听得懂！他有没有事！？”女孩的情绪很是激动，可低头一看——一具和自已一模一样的、开膛破肚的尸体就躺在父亲的怀中，这不由得让她一阵恶寒。
她当然没办法理解神明们口中的东西，只当这尸体是某种“冒牌货”，想要把她从父亲的手中给拖走，却发现老汤姆即使昏迷，也死死地锁着双臂，不愿放开。
阳杰在帆布包里掏了掏，拿出一瓶蓝色的喷剂，露出了略显肉疼的表情：
商城奇珍“康复灵”，上到骨折断肢，下到嵌甲牙疼，内伤外伤脏器皮肤无所不治，只要还活着，喷一下就能把人体恢复到最佳状态——但很贵。
这玩意对于阳杰这样的人来说很是鸡肋，因为强到他这个地步的人基本上不会受伤，其他重要“演员”在他的保护下也很难有什么严重伤势，所以最合适的使用场景还是救助普通人。
但是很贵……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拿出来，总让他感觉很不值当。但现在救人要紧，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将喷雾抵到老汤姆的鼻子上，稍微喷了一点——老汤姆便打了个巨大的喷嚏，络腮胡都颤了一下。只不过他并未就此醒来，只是稍显安详地合上了眼睛。
“妥了，他死不了，只是受到的精神冲击有点大，需要休息。”
阿珀洛斯望着远处混乱的街道，聆听耳中不断传来的惨叫，摇了摇头：“阳杰先生，你们把他带回乌龟里休息，我必须去维持城市的秩序。”
他睁着眼：“人们在自相残杀，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然而话都没说完，他又一次愣在了原地。
同一时间，他脖子上的小白蛇也高高地耸起了脑袋，前所未有地瞪着那双红宝石一样的小眼睛，望向街头的某个方向。
“……那你去吧，我稍微照看一下他。”
阳杰轻松地掰开老汤姆的手指，将那具尸体轻轻地抱到一旁，准备做一个简单的善后处理。他看见女孩的眼中，从完全的暗淡，终于找回了一点点的亮光。
“重置……”他念叨着这个词，忽然间脑海中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阿珀洛斯？我突然想到啊——阿珀洛斯？”
他回头，只见一人一蛇呆呆地杵在原地，不知在愣什么。
“哥哥，你感觉到了吗？”
“嗯。”
“……您觉得，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也许我们必须亲自过去。”
念叨完这几句过后，急躁的太阳神迈开脚步，“唰”地一下子就跑没影了。阳杰见状，也打消了先分享想法的冲动，看着地上的尸体，摇了摇头。
如果他的猜想属实，那么——他也只能感叹老汤姆一家实在是多灾多难。他徒手三两下便刨出一个足以容纳尸体的大坑，随后又是三两脚把刨出来的土堆给埋了回去，变成了一座小土包。
接着，阳杰抬起左手，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便自已飞到了他的面前，自动地变形成一块方方正正的墓碑。
“你叫什么？”
阳杰问。女孩没有反应过来，兴许是与父亲重逢让她丢了专注。他便再问一次：
“你叫什么？”
女孩还在不知所措地抱着父亲的身体，不知为何突然便被问及，只是用沙哑而颤抖的声音回答：
“……莉莉娅。”
“姓什么？”
“石头。”
于是阳杰便知道，自已吃的那块翻译魔芋只会意译，不会音译。他一挥手，石碑便插进了小土包里，表面自动浮现出了“莉莉娅·石头”的刻痕。
“你干什么！？我还没死呢！”莉莉娅似乎并不惊讶于阳杰的神力，她更在乎自已的生命权。
“我知道。”他淡淡道，“但她死了，对吧？”
莉莉娅愣住了，低头看着那块小土包，脑海中回想着自已所看到的，关于这具尸体的每一处细节——越是回忆，她越是惊讶，越是恐惧，越要捂住自已张大了的嘴。
“……她，就是我？”
“你还挺聪明。”
这句夸赞毫无表扬之情，却也没有讥讽之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
“但……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有两个我？”
“就像你父亲。死掉的那个是你父亲，你抱着的这个，也是你父亲——或者说，额，怎么说呢……”
他敢肯定这些人绝对没有“平行世界”这种设定的知识储备，便也很难解释什么叫做“不同时空”的同一个人。一番绞尽脑汁后，阳杰终于找到一个好的解释方法：
不解释。
“反正，她就是你。但你是你，她是她。别管那么多。”
“……我不明白……”
“……不明白就算了，珍惜你爹就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