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友分别几十年,我们天天在思念,今日战友重相见,大家笑得特别甜。紧紧握住战友手,知心话语说不够,兄弟情谊比天高,终身难忘战友情……”
人生就是这样,在一起工作,并没有认识到“共事一回,友谊一生”的重要性,某些时候还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争争吵吵,甚至人为“起刺儿”,闹得不亦乐乎。然而,一旦分别,就会为昨日伤感情的过头举止而懊悔,甚至泪水涟涟。
军旅也俨然如此。一群20多岁的毛头小伙子在一个铺上翻身打把式,难免舌头碰到牙齿,心怀大肚就会化干戈为玉帛,小肚鸡肠就会斤斤计较。当复员脱下军装,所有的不愉快都会在相拥而泣的那一刻“一笑泯恩仇”,成为终身难忘的怀念。
从军27年,我数不清多少次参加老兵欢送会,虽然有些战士不是很熟悉,甚至连名字都叫不上来,但与他们挥手告别时,鼻子总会发酸,甚至产生莫名的伤感,“再见”两个字真的很难说出口,毕竟一别此生谁也不敢说能够再见面。不过,话又说回来,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今朝的告别是为了明日的征程再启。记住,我们曾是风雨并肩同行的好兄弟。
宽甸的冬天来的特别早,进入11月,雪花在冷风的吹拂下,纷纷扬扬洒落下来,预示着老兵离队的日子渐渐临近。这时的军营被浓浓的离别之情所笼罩,俱乐部的大喇叭反复播放歌曲《送战友》,连队的门上、墙上贴着“今朝离部队,返乡建功业”欢送标语,留队战士找老兵签字、合影,总之,老兵成为官兵崇敬的主角。老兵则变得异常沉默,除了请假到县城给亲戚朋友买些当地特产,大部分时间忙于站好最后一班岗,把过硬的技术传给留队战友。
在先前的4月份,我因不听摆楞,与1989年从黑龙江绥化入伍的张老兵在训练场上发生过摩擦,虽说“战火”没有升级到“苦大仇深”的境地,但彼此却结下疙瘩。其实,我和他之间只是误会而已,只要一方肯低头认错,便会拨开云雾重见天日,只是彼此都碍于情面,谁也不肯先开口,因此僵持到老兵离队的前一天。
“庆山,这个本子送给你,将来能用得上!”
老兵欢送晚会结束后,我前脚刚进宿舍,张老兵后脚就追了上来,把一个皱皱巴巴的笔记本塞到我手里,表情很不自然地说:“这是我总结出的提高火炮射击精度口诀,以后用不上了,你有这方面潜力,日后提干或许能助你一臂之力。”
我接过笔记本,红着脸对他说:“班长,原谅我好吗?当初是我不对!”
张老兵用手捂住我的嘴,不停地说:“错的是我,不问青红皂白,在那么多人面前批评你,今天正式向你道歉。”
随后,张老兵向我敬了一个军礼。我在还礼的瞬间看到他眼里噙满了泪花。
张老兵眼中的泪花,更多的是流露出对军营的恋恋不舍。如果不是父母患病需要照料,作为坦克射击能手的他转个志愿兵应该不成问题,而且连长、指导员多次找他谈话,希望他能留下来。
我问他:“班长,复员回去准备干点啥?”
张老兵先是语塞,然后怔怔说道:“能做什么?一无资金二无技术,只能干苦力活养家糊口。兄弟,你比我有文化,在部队一定要好好干,我等你的好消息!”
那天,我和张老兵聊了很久。他把多年来总结出的坦克射击瞄准、发射要领,毫不保留地传给了我,使我日后也成一名出色的坦克射手。
不光是张老兵,就连平时令连队干部头疼的“捣蛋”兵,在离队的日子也显得柔情温顺。有个绰号叫“讨人嫌”的老兵,不是今天私自外出,就是明天被纠察逮住,三天两头不整出点事儿,似乎就没有存在感。对于这样的战士,连长、指导员又气又恼,但没有把他当成包袱,轮流找他谈心,医心灵之痛疗感情之伤。
一次,他父亲与邻居发生纠纷被打伤,对方以种种理由拒付医药费。“讨人嫌”得知后火冒三丈,顶着大雨跑向火车站,准备私自离队回家报仇。
指导员马宝山骑着自行车追到车站,苦口婆心地劝他说:“家里遇到困难可以想法办解决,一旦私自离队轻了处分,重了除名,这一生可就毁了!”随后,生拉硬拽把他带回连队。
在连队的帮助下,他家中涉法问题得到解决,连长、指导员还给他父母寄了些钱。此后,“讨人嫌”变成另外一个人,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打扫卫生,利用业余时间为连队维修桌椅板凳,忙得脚不沾地。
一起和他入伍的老乡颇为不解,问:“马上就要回家了,这时想进步恐怕是没机会了!”
他说:“我不是为了进步,而是报恩。如果不是在这么好的连队、遇到这么好的干部,我早就‘废’了。”
离队的前一天,他上街里买了一面大镜子,立在连部的走廊里,对全体留队战友说:“镜子上写着我的名字,目的是提醒大家好好当兵尽义务,不要执迷不悟,成为像我这样的另类。”
因老兵需要提前邮寄行李,离队的前一夜,新老兵挤在一个被窝。大家有唠不完的心里话、送不完的祝福,连平时不爱说话的战士也成了“话痨”,连长、指导员反复催促才入睡。曾经数着日历盼回家,可真的到了宣读命令摘下军衔的时候,却渴望继续留下。
老兵走的那天,宽甸下起了冬雨,老天似乎为他们的离去伤心啜泣。目送老兵渐渐远去的背影,马指导员情不自禁地哼起了歌曲《风雨兼程》,“今天你又去远行,正是风雨浓,山高水长路不平,愿你多保重,记得那年初相识,也在风雨中,风浓雨浓情更浓,祝你早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