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多年“磨合”,我早已适应了部队“连刷牙洗脸都限时”的紧张生活。就拿吃饭来说,在家时,一顿饭从拿起筷子到放下饭碗,怎么也得磨叽半个小时,到部队后,刚端起饭碗,盘子里的菜就消耗过半,若动作迟缓,连菜汤都抢不着。迫于“吃情”紧急,大家不得不转变吃法,由过去的“细嚼慢咽”改为“狼吞虎咽”。
概括起来三个字:稳、准、狠。
稳,就是打饭时先盛半碗,迅速消灭后,再盛一大碗,此时桌上的菜刚刚过半,为最佳分享时机。如果进饭堂就盛满满一大碗饭米饭,需要在菜盘见底时到饭锅补填,等回到饭桌,鱼、鸡只剩骨头,只好抱着饭碗干嚼。
准,就是在盛米粥、菜汤等辅食时,需要提前“锁定”行军锅摆放方位,值班员下达“开饭”口令,迅速拿起饭碗走到锅旁,操起勺子不慌不忙往下舀,勺子沉到锅底轻轻捞几下,然后慢慢起勺,舀出来的都是干货,美味一人独享。
狠,就是眼盯菜盘,选准“猎物”后,筷子迅速出击。如果吃红烧鲤鱼、清炖鸡等美味,待别人先夹第一筷子后,在剩余部位狠狠叨一下子,放到嘴里大快朵颐。
在部队吃饭不仅动作要快,有时还需要择机而食、暗地行动。孙海林饭量特别大,大米饭能吃四碗,若训练强度大,还得加两碗。他不仅能吃,而且消化得也很快,晚上体能训练跑两圈,便饥肠辘辘,四处找吃的。部队虽有服务社,但到了晚上六点就关门,地方小卖店不让去,要么硬挺儿,要么自已想办法解决。
一次,孙海林帮炊事员往菜窖里运土豆,见里面堆满了萝卜、白菜等过冬蔬菜,且菜窖门从不上锁,便计上心来。第二天中午,他以请假上厕所为由,跑到军人服务社买了几袋天津蒜蓉辣酱,藏到挎包里。当天晚上,他利用洗漱的空闲时间,拿着辣酱一溜小跑钻进菜窖,借着打火机微弱的光亮,抱起一棵大白菜迅速钻进库房,掰掉枯叶,蘸着辣酱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纸里包不住火。一天晚上,班长到五连看望生病的老乡,路过库房时,听到里面传出“咔嚓、咔嚓”的响声,以为是老鼠嗑东西,便轻轻地推开房门准备“偷袭”。
“妈呀!”孙海林见班长站在面前,吓得脸色发青,磕磕巴巴地说:“班长,我……”
班长也吓了一跳。借着月光看到孙海林手里拿着辣酱和半棵白菜,什么都明白了,声音哽咽地问:“饿了?”
孙海林解释说:“训练消耗体力大,饿的快!”
班长说:“回屋等我!”
不一会,班长从外面拎回一个铝盆和几包挂面,对我们说:“把盆放到火炉子上,水烧开后再放挂面,煮三开就可以吃了!”我在家时煮过面,便自告奋勇地当起了“主厨”。
水很快烧开了,我在往盆里下面时,发现没有油盐等调味品,就发动大家想办法。孙海林把辣酱倒入盆里,张宏伟塞进两根火腿肠,潘雪平丢进半袋榨菜,周立新趁我不注意,扔进几条咸鱼……本以为大家会对我做的杂烩面嗤之以鼻,没想到吃一口竟连连夸赞:“鲜、香、滑,真是人间美味!”迄今为止,这是我吃到过的最美味面条,27年过去了,香味犹存。
吃饭急是身体所需,可以理解。若是帮厨做菜,急就会忙中出错。周末,班长把我们召集起来开会,说炊事班的同志很辛苦,新兵连决定让他们好好休息一天,让五班选几个会做饭的新兵到炊事班帮厨。我因白水煮面条成为一绝,首当其冲担起临时炊事班长的重任,周立新等5名新兵给我打下手。
进了饭堂,炊事班的同志已将食材备好。当日的食谱是白菜炒木耳、红烧刀鱼、土豆炖豆角、炒鸡块。离开饭还有一个半小时,时间特别紧。为提高效率,我进行了任务分工:周立新烧火,潘雪平淘米,吕刚摘菜洗菜,孙海林切肉,我负责炖炒。
很快,炊事班响起锅碗瓢盆交响乐。周立新因初次烧火,弄得灶膛四处冒烟,我只好调整孙海林当替补队员。一番紧张忙碌后,米下锅,各种食材洗净、切好,就等我抡起菜铲翻炒煮炖。
实实在在讲,我除了会清水煮面,炒菜却是门外汉,在家时只是看过母亲做过诸如红烧刀鱼之类的菜,并无掌勺经验。如今直接上灶,心里七上八下直打鼓,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我系上围裙,操起炒菜铲,哼着小曲迈着凌云波步行走于铁锅之间。
“味之美在调,调之妙在料。”为确保四道菜咸淡适宜,我在没有菜谱参照下,凭直觉加盐放调料,淡了加盐,咸了加水。炒鸡块因没掌握好火候发焦,索性加水变成炖鸡块。我看了一下表,还有二十分钟开饭,赶紧着手做红烧带鱼、白菜炒木耳。
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在炒白菜木耳时,将白菜洗净下锅后,让周立新帮忙把木耳拿过来,他没听清楚,把盆子里的刀鱼倒进锅里。“放错了!”我大喝一声立即制止,却为时已晚。刹那间喧闹的炊事班变得异常安静,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对。把刀鱼从锅里捞出来重新做,腥味已和白菜混在一起,没办法补救,并且马上就要开饭了,时间来不及,只能将错就错做成刀鱼炖白菜。剩下的木耳改成肉炒,勉强完成任务。
那天的炖鸡块、土豆炖豆角很受欢迎,端上桌一扫而光,刀鱼炖白菜基本上没动筷子。炊事班长问:“刀鱼炖白菜你们是怎么想的?”我有口难辩,只能一个劲儿道歉。炊事班长没说什么,让我们打扫完饭堂卫生就回去了。后来他对我们班长说:“以后帮厨别让屈庆山去,这小子胡炒乱炖,大家意见很大。”我由此背上“胡吃”的黑锅。
事儿虽小教训却很深。在之后的27年间,无论做什么事情,我都提前谋划,预有准备,有时甚至在脑海中推演,尽可能地把各个环节想细、想全,不让想当然钻空子。虽然没有取得轰轰烈烈的成就,但也没有留下令此生遗憾的败笔。当然,这要归功于部队的培养和熏陶,把以细取胜作为一种本领来操练,作为一种精神来传承,熔铸成我们这支队军队独特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