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是王媛媛的心理咨询记录,从去年3月底开始,主要记录了王媛媛的自述,还有一部分是孙老师的分析。
“2023年3月25日。最近不知怎么的,总有点精神恍惚。晚上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梦里我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在实验楼里被看不见的东西追逐。刚开始我并不在意,做梦嘛,多么稀奇古怪都正常。可一连三天做了同样的梦后,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梦里我看不见自已的脸,却能看到自已垂下的头发,那头发应该不是黑色的,有点发黄,还有些粗糙,很像我室友的头发。我那个室友名叫梦洁,文文静静的,脸很周正,有种国泰民安的大气,但是因她性格胆怯怕生,眉宇间又带着柔弱,没能将五官自带的气质显现出来。她和另一个名叫‘臻臻’的室友关系很好,经常一起出门,一起回来。
可能因为做梦的原因,我有时候会情不自禁地关注她。越关注她我越觉得奇怪:我记得我们是按班级分的寝室,臻臻是这学期决定走艺考才转的班级,可是梦洁她呢?她不和我们一个班,但记忆中她也没转过班。我问了晴晴,她说她也有些记不清了。再后来,我又记起梦洁其实是因为成绩太差,被迫转到了别的班级。这忽然冒出来的记忆既让我安心,又不知为何令我不寒而栗。
当你开始在意起一件事后,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其他诡异的点也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比如我记不得梦洁的生日,我们寝室似乎也没有为她庆祝过生日,可是我们确实有相互庆祝生日的传统。比如我从来不曾在教学楼、食堂等地方碰到过梦洁,也没在做操的大操场看到过她的身影。比如我看到臻臻的时候,总觉得她应当是独来独往的。比如我偶尔会将盆随手放到梦洁的桌上,好像潜意识里那个桌子并没有人使用。
今天已经是连续做梦的第五天了。朦胧的梦依旧在重复,我在梦里被追逐,奔跑在夜晚的实验楼里,却不知追逐自已的究竟为何物,亦不知何时开始奔跑,何时才能停止。我一直看不到梦中的自已,但越是重复做梦,我对梦中的自我似乎认识得越清晰,直到昨夜,我在走廊玻璃的倒影里,第一次看清了自已的脸——她属于梦洁!
可是我又想,也许只是我太关注她,不自觉给自已下了心理暗示,才会在梦境中显现出来。但我又不能摆脱它,只能听它在我脑中愈加隆重的回响。一时之间,我竟疑虑了,我开始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也不知道我发现的那些疑点,是否真实存在。
我想去问晴晴,我想知道她是否也有相同的疑惑。但我又十分动摇,总觉得不能说出口,也不该说出口。我的面前是一堵沉默的墙,若是贸然打破,我不知道自已看到的将是旷野,还是凶狠的野兽。”
孙老师给出的分析,都是基于科学层面的,比如最近压力太大了,比如睡眠质量不好之类的。楚淮叶却皱起了眉头。无他,因为她也被卷入过相似的梦境,只不过她看到的梦境更清晰,事件的起因经过结果也更明确。
王媛媛既然有一定的灵感,她做的这场梦,想必也不是普通的梦境。她应当同楚淮叶一样,触碰到了某个灵魂残留在世间的‘念’。‘念’来自于灵魂的对某事某物的执着,映照着灵魂的过往,以梦境的形式播放了出来。‘念’造成的梦境可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也可能是对真实过往的扭曲。但无论如何,里面必定隐藏着一部分真实,只是需要去筛选排查。
梦洁……这是那个人真实的名字吗?她是怎么出现,又怎么消失在104的呢?她和孙老师的事,是否有关系?
带着疑问,楚淮叶继续看了下去。
“2023年4月9日
孙老师劝我多休息一下,正好碰上清明,我回了趟家。在家的时间舒适又自在,那些重复的梦境消失了,困扰我的恍惚感也不复存在,我感觉头脑十分清醒,反正在家无事,做作业之余,便翻出我以前的本子打算写篇日记。
我个人没有记日记的习惯,只是偶尔心血来潮,会记录一下最近的生活和所思所想。日记的上一篇还是去年8月所写,我简单回顾了一下,原本轻松的心态荡然无存,一种难以言语的恐惧感涌上心头,我睁大眼,越看越心惊。
那是高一的暑假,我和晴晴住得近,没事就会相互串门,或者一起出去玩。而臻臻家在县城,再加上她家里情况特殊,自已会找些暑假工干,为练琴攒钱,因此很难约上。写日记的那天,正巧臻臻有事来市区,我们三个就中午聚了个餐,还唱了两个小时的歌,然后臻臻匆匆离开,留我和晴晴在商场逛。
这本来只是一件很日常的事,但在日记里,我从来没有提过梦洁的名字。就算这只是我们三个人的聚会,我也应该在日记里提一嘴,为什么梦洁没来,或者为什么我们没有邀请梦洁。在我模糊的记忆里,梦洁也住在市区,只是离我住的地方比较远。若真是舍友聚会,以我们的关系,不可能不去邀请她。
我将日记往前翻了一页,时间隔了将近大半年,是高一上学期写的。那时候刚上高中没几个月,学习任务还没有那么重,记录了很多班里和寝室发生的趣事,里面仍旧没有梦洁的名字。我攥紧了掌心,心里却仍存在一丝侥幸:从梦洁的性格来说,她也许并没什么搞笑的事值得记录。可当我看到了接下来的一行字时,我感觉整个人如遭雷劈。我的太阳穴如同针扎一般疼了起来,关于梦洁的记忆像是陷入了混沌,或是被扔进了洗衣机里不断搅拌,破碎而又扭曲。
那篇日记中,我如此写道:‘我们寝室是这一届唯一的三人寝。’我头疼得厉害,‘三人寝’这几个大字像是硬塞进我脑子里一样,将我对梦洁的记忆挤了出来。我想起来了,我们寝室并没有梦洁这个人,她是今年3月下旬凭空冒出来的,在那之前她并不存在,关于她的记忆,之所以模糊不清,因为那都是假的!
我咬着牙,将自已的发现和想法记了下来,再将笔记本放到书包的深处。然后我闭上眼,努力忘掉笔记本的事,也忘掉我刚才的发现。我将这一切归结为一场梦,我睡了一会儿,逐渐感觉好起来了,头也不再疼。当天傍晚,我乘车前往学校。
我虽然努力遗忘,却无法真正的遗忘,可是当我踏入寝室时,那些诡异的想法都变得淡薄了起来,对梦洁的记忆却愈加清晰。我平稳的度过了第一天的夜晚。第二天第三天,重复的梦境却再一次席卷而来。今天大课间,我以身体不舒服的名义,请了两节课的假,然后我跑回了寝室,翻出了我的日记。
在看到我写的那些文字后,像是打破了一层看不见的茧房,我暴露在狂风之中,世界变得扭曲起来。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的景物变得朦胧而虚幻。我眯着眼,恍惚间看见梦洁桌子上的东西都消失了,抬头也只见一个孤零零的床板。无数微尘悬浮在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下,她的桌椅也笼上了一层温暖的光,寝室并不冷,我却感觉有一股寒意从脚下升起,沿着我的脊柱攀爬而上,紧扼住我的咽喉。
我定定的看着这或真或幻的一幕,直到下课的铃声响起。我从恍惚中回神,梦洁的物品回到了她的桌上,床铺上是软软的被褥和蚊帐。我的手抚上额头,不知何时,已然出了一身冷汗。”